洛阳城门辰时才开,因此三人赶路并不急。

路过洛水时,叔孙穆特地停下来在石碑处凭吊了一番古迹。跟两人介绍道:“洛阳之水,其色苍苍。此即是当年出神龟洛书之处。春夏之时,洛阳百姓常好在此踏青游赏,是洛阳最受欢迎的地方。”

“河出图,洛出书。”李持盈也知道这个传说。

李长生望着洛水则叹道:“浮长川而忘返,思绵绵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叔孙穆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挑眉道:“没想到长生身为方外之人竟也如陈思王一般感怀伤情。”

“我是出家了,又不是去世了。”李长生转身就走。

过了洛水,洛阳城便在望了。

前直伊阙,后据邙山,左瀍右涧,洛水贯其中。远远望去,可谓是「凤阁龙楼连霄汉」。

信马行至城门处时,城门刚打开不久,贩夫走卒、商贾士绅往来出入,比嘉州还有熙攘繁华三分。

验了李长生和李持盈两人的度牒,守卫便放行了两人,到叔孙穆时,他却掏出一个鱼符给守卫看了,而后被恭恭敬敬的让了进来。

叔孙穆冲两人“嘿嘿”笑了一下。

此情形虽然有些神奇,倒也在两人意料之中。

洛阳城是严格按坊市建造的,街道两旁屋舍俨然,三人信马而行。

叔孙穆告诉两人说:“本来洛阳城中是不限跑马的,只是近几年当今陛下有意迁都于洛阳,洛阳守卫便严格起来了。不仅开始营建朝廷官制,连跑马都禁止了,只能骑马慢行。”

李持盈打量洛阳城的建筑,“为何想要迁都?我看城中的建筑并非新建的吧?”

叔孙穆微微颔首:“不错,上次大规模修缮还是周朝初年,距今已近两百余年,又经历了十多年前的事,已经颇有些难以为继了。大规模修缮的话,此时朝廷刚稳定没多久,不好大肆劳民伤财,只好将作为陪都的洛阳小规模稍作修缮,用作都城。”

“我想,韩献如此做,一来是如叔孙你所说,”李长生淡淡道:“二来,应该是想摆脱长安旧日的贵族世家吧?”

叔孙穆扶额,无奈笑道:“李道长不仅武功高深,连朝廷政事也看得颇为透彻。”

“当年陛下入长安,可并不是单独行事的,这事说来也有许多世家贵族的影子在。这些事虽然不外传,但也可以通过圣武初年的分功赏爵看出来。”他道:“这些世家贵族都是自周朝便存在的,根系颇深。借着功劳和势力,近些年来愈发猖獗,而当今陛下又年岁已高……没什么心力和这些人斗智斗勇了,故而才想迁都洛阳。”

李持盈不懂朝廷政治,便只道:“年岁高确实会偶尔力不从心。”

叔孙穆点头道:“当今陛下已有六十七岁,年近古稀,又犯有头疾……”说罢,叹息一声。

在旁缄默的李长生却在想,韩献此贼恐怕没几年好活的了,还需尽快动手才是。

两刻钟后,三人站在了叔孙穆家门口。

李持盈和李长生抬头看着头上方写着“洛王府”三个大字,又转头看了看旁边微微笑的叔孙穆。

“所以叔孙,你这是在玩什么微服私访把戏吗?”李持盈幽幽说道。

“微服私访是什么东西?”叔孙穆不屑地嗤笑一声,自傲道:“我叔孙穆平生第一志向便是踏遍山河,登高山涉九溪,到人所未到之地,达人所达至之处!”

“好志向。”李长生亦拍手附和:“所以你真名并不叫叔孙穆,而是姓韩?”

“呸!”叔孙穆睨了他一眼:“我爹姓韩我就该姓韩吗?我就不能随我母亲姓叔孙吗?!”

“……”李长生抱拳:“是我没见识了。”

叔孙穆轻哼一声,勉强原谅他的质疑。

“——穆儿!”一道惊呼声从身后传来。

转头看去,一名身着窄袖胡服的老妇人快步从洛王府的门口走了出来。

此正是当下贵妇人常作的一种打扮。

叔孙自然也看到了,连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行礼道:“见过母亲,久未在母亲跟前尽孝,儿不孝!”

妇人急忙托起自个儿子,笑道:“无妨,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不必担心我,我自个在洛阳过得也挺好的。”

说完又看向另外两人,疑惑道:“这两位是……?”

叔孙穆跟她介绍道:“这两位一是孤山剑阁的少主李长生,一是沧海剑派的弟子周宣。此次出门游历,遇到了些危险,幸得二人相救这才幸免于难。”

又跟李长生、李持盈介绍道:“这位便是我母亲洛王府太妃。”

贵妇人便上前笑道:“什么太妃不太妃的,某复姓叔孙,单名一个泓字。两位道长既是我儿的救命恩人,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两位还请入内上座。”

两人轻轻颔首。

叔孙泓在前头引两人入内,李长生、李持盈随其入内,婢女次之缀上。

最后徒留叔孙穆满目苍凉,在洛王府门口的秋风中遗世独立。

“……我母亲是不是忘记什么了?”叔孙穆幽幽的声音响起。

管家王远沉默片刻一拍脑袋:“诶呦,忘了跟老夫人说多准备两间客房了!”

叔孙穆:“……”

离家一年,没爱了!

叔孙泓性格谦和亲善,即便是李长生也对她印象极好。

寒暄片刻之后,王远过来回话说客房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叔孙穆旁边的东跨院。

叔孙泓起身道:“客房已经收拾好,李道长和周道长尽管在此住下,有需要吩咐下人即可,王远都会去准备的。”又看向一旁侍立的儿子,吩咐道:“穆儿,两位道长既是你的恩人,陪同两位道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叔孙穆道:“母亲放心便是。”

叔孙泓点点头笑道:“两位道长近日水宿山行、舟车劳顿,便好好歇息一下吧,三日之后恰逢重阳,我到时为两位道长接风洗尘。”

李持盈、李长生二人本对接风洗尘之事不感兴趣,但目及叔孙一副兴致盎然之态,只好点头应下。

说完此事,叔孙穆便带两人去他们居住之处,正在叔孙穆所住院落旁边。

路过主院时,叔孙穆便为两人介绍道:“这是主院懿德院,是我母亲的居所。”又指了下主院后面的院落:“这就是我住的一芥堂。”

而后穿过回廊,转进右手边的东跨院,“这即是东跨院,王叔说已经收拾好了,李兄、周兄你们看下如何?”

李长生打量了一眼,便点头道:“我不挑住处,哪里都行。”

这话让李持盈回头瞅了他一眼,这还是长生吗?他记得以前在剑阁中时,徒弟还是吃穿住都是将就不得的小祖宗。

果然是江湖使人成长吗?

李持盈一时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

“行,那你俩先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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