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容璃两眼一黑,就晕过去了。

古昔道:“把宣王殿下抬下去就医。”

“是!”

戎平军兄弟感慨:古少将军还是会疼人的嘛。

战火纷飞,血染的城池,变得泥泞,风干,又泥泞。

史书有记,大凉三十年,十二月十六,观海郡一役,大凉十万戎平军对垒五十万夏和大军,初战告捷,夏和损兵近十万,三军无主帅,退兵至关河口。

十二月十九,戎平军乘胜追击,于关河口开战。

十二月二十,西陵大军攻至潮州,取夏和西北三城四郡。

十二月二十一,安远将军领二十万大军,于夏和南关边境攻入。

十二月二十二,西陵大军联合楚家军相继攻破夏和边关靖州与浠水,纪国与牧流族降。

十二月二十三,戎平军大捷,取关河口,歼夏和敌军十万,降三十万,同日,西陵楚家军南下行军至香海关。

十二月二十四,西陵攻入香海关,与关河口戎平军汇合,挥兵至夏和都城天河,四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夏和危矣。

冬至刚过,天河城里,初雪纷飞,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天河城外冬梅盛放,正是冬景最美时,城中却死气沉沉,毫无人气。

夏和将亡,城中臣民逃的逃,躲的躲,只留下老弱病残还守在城里,关门闭户着,又怎会有人气,便是夏和宫中,亦是混乱不堪,人心惶惶。

龙德宫外,红衣女子踩着厚厚的雪,脚步匆匆,雪花吱吱作响。

“主上。”

红绮入殿来,见女子正躺在榻上闭眼养神,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几具尸体,都是貌美的年轻女子,皆是脸色青紫,额头上,有凹陷的血洞,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红绮只是一眼瞥过,神色自若,走到榻旁,道:“主上,大凉戎平军所向披靡,又有西陵大军穷追不舍,怕是不出三日,天河城破,夏和便会国破。”

成壁披着衣裳,懒懒起身:“西陵、大凉联手,夏和怎会是敌手,早便气数已尽了。”

一个戎平军,再加一个楚家军,强强联手,天下哪还有敌手,从三国战乱开始那日起便已注定了夏和国破山河亡。

红绮目光骤然阴毒:“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

成壁起身,蹲在地上看着一具具女尸,指腹拂过那些女子身上的皮肤,绿瞳中闪过跃跃欲试的精光。

“这人族的天下,萧景姒想要,给她便是了。”掌心捻了妖法,绿光一闪,那尸体身上的衣服便碎成了一堆灰烬,裸露着光滑的肌肤,成壁笑,继续道,“自然有比这人族江山更为贵重的东西。”

红绮沉默不语,只见一双疤痕凹凸的手,落在了一具女尸的脖颈,指甲划了一道口子,表皮被缓缓剥离下来,过程中,没有流一滴血。

这几具尸体的血早便被吸尽了,如何还有血流出来。

人族的皮囊,会腐烂,她穿不了多久便要换,将女子的皮剥下来,完整的一张表皮,浸入铜盆的药水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成壁耐心地擦了擦手,道:“去抓几个男妖来,要干净些的。”

“主上是要?”

她笑:“试试这双修的妙处。”

红绮募地睁大了眼。

成壁叹了一声,又蹲下,专注地剥另一张人皮,对着尸体自言自语:“那北赢万妖之王的内丹我要,楚彧,我也要。”

大凉三十年,十二月二十六晚,天河城破,大凉大军攻入夏和皇宫,女帝萧景姒率亲兵,包围了整个皇宫。

亥时,宫中一片混乱,烽火四起,宫人逃窜。

“凉军来了!”

“凉军攻来了!”

龙德宫的宫人跑出来,只见殿外鸡飞狗跳,太监宫女都身负行囊,四处奔走。

御前侍奉的老宫人抓住一人,问道:“怎么了?”

“凉军逼宫,夏和要破国了。”那人推开老宫人便跑,边大声喊道,“赶紧逃命去吧。”

那老宫人转身就跑进龙德宫,将大殿中的金器银器一扫进包袱,拔腿便跑。

“国破了,大凉军来了。”

顿时,整个龙德宫都混乱了,宫人侍女奔走进各个大殿,将能带走的贵重之物全部一扫而空。

“快跑啊,大凉军要屠城了。”

“凉军逼宫了!凉军杀进来了!”

“凉军来了。”

这时,有男人衣衫不整地从寝殿走出来,双目浑浊,捂着嘴咳嗽,见大殿里混乱一片,陈设的器皿与玉饰被人争相抢夺,他跌跌撞撞地上前去拉扯阻止。

“不准走,都不准走!”

“没听到朕的话吗?朕要砍了你的脑袋!”

“大胆贱婢,不准动朕的东西。”

“是朕的!都是朕的!”

“不许抢!”男人一把拽住一位中年侍从的衣服,“这都是朕的,天下都是朕的,不许抢!我要砍了你,砍了你!”

那男侍从用力一推:“滚开!”

男人被推得跌倒在了地上,正是假冒祥帝的钟海。

“凉军来了,凉军来了!快跑啊!”

殿外一声吆喝,殿中扫荡的众人瞬间便停下了动作,一窝蜂地涌向

殿门,几百号男男女女,从钟海的身体上踩踏而过。

“朕……朕是皇……”

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扒在了门槛:“朕、朕——”男人吐出一口血,“噗!”

血溅三尺,钟海倒在了龙德殿的门口,死未瞑目,尸体被成百上千双赶着逃命的脚,踩得支离破碎。

大难临头各自飞,昔日主仆又算得了什么,片刻时辰,偌大奢靡的龙德宫繁华落尽,空荡荡的,只留门口一地血污,还有一件被踩得破烂不堪的龙袍与血肉模糊的尸体。

亥时三刻,华凉女帝领兵攻破皇城,大凉的军旗插在了夏和皇宫的城门上,迎风漫雪飘扬,自此,夏和亡国,由大凉女帝统治。

龙德宫大殿前,楚家军少将张周海来报:“陛下,祥帝已死,前朝宫中旧人如何处置?”

萧景姒道:“夏和皇室之人,一律监禁,侍卫宫人,贬入奴籍。”她穿着厚厚的衣裙,貂绒的白色披风上还有未融的雪花,手落在腹上,因着畏寒,戴了白色的狐绒手套,背着身站在龙德宫前。

声音沉了沉,染了冬夜的寒,萧景姒道:“另,传朕旨意,夏和自今日起,附属于大凉,改称为郡,由朕亲政,夏和前朝旧臣旧部,若投诚,一律官拜原职待为上宾,如有二心者,诛其一族绝不轻饶。另,夏和子民,免赋税三年,战乱流民,一律收纳,视为朕大凉臣民。”

恩威并施,雷厉风行,处事不惊,华凉女帝,果然有帝王风范。

张周海领命:“末将遵旨。”

张周海退下后,紫湘从殿外赶来。

“主子。”

萧景姒走出殿内,雪花下得正盛,落在她发间,花白了一层。

她问紫湘:“找到没有?”

紫湘摇头:“宫中四处都没有成壁的身影,怕是早就逃了。”见萧景姒眉头紧蹙,紫湘询问,“要不要属下这便派人去追捕?”那蛇妖,妖法了得,上天遁地,狡猾得很,紫湘就怕出动戎平军和楚家军也捉不到她。

萧景姒却未见焦急,若有所思地仰着头看雪花飘飘,说:“不用追,她会回来的。”

会回来?送死吗?

紫湘不明白:“主子是何意?”虽说那蛇妖妖法了得,无人能敌,可若是来自投罗网,有菁云与夏乔乔在,也落不到好。

萧景姒有些恍惚,道了句:“她要的东西没有到手,怎么会善罢甘休,你与古昔多注意天河城里的流民。”

蛇妖想要的东西?

主子的内丹和主子的男人?

那条该死的蛇!紫湘都特么地想把她煎炸蒸炖喂了狗!

萧景姒又沉默了许久,道了一句:“宁可错杀,不得放过。”

紫湘应:“是!”

萧景姒掸去肩头的雪,拢了拢披风,扶着肚子走进了殿中。

夏和皇宫被大凉攻占,暂做为华凉女帝居所,夏和已破国,女帝一旨诏书下,夏和附属大凉,百姓免赋三年,夏和臣民举国欢呼,大赞女帝仁政。

祥帝昏庸,桢卿公主摄政,且不说平民百姓,便是朝野高官,也是动不动便打杀诛灭,夏和臣民早便苦不堪言,如今国破家亡,却柳暗花明,得女帝仁治,一时间,死气沉沉的天河城里,竟时有欢呼。

暴政,通常都是由战乱来终止。夏和国破,改朝换帝,未尝不是好事。

女帝令下,战乱流民一律善待,并在天河城内搭建了营帐,命名为安民署,以安顿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夏和百姓,诏书刚下,不到一天,天河城内便全是前来投奔的流民。

此事,由戎平军少将军古昔全权负责。

次日一早,古昔便巡视天河城城门口,一眼望去全是流民,不计其数。

负责流民安顿的官员前来参见,此人是夏和前朝的四品官员钱绍兴,今时不同往日,换了帝君,得小心行事,见了古昔,钱绍兴有些战战兢兢:“少将军。”

古昔坐在马上,扫了一眼营帐前:“所有流民可都在此?”

钱绍兴小心回道:“城门已封,出城禁令一个时辰前便下了,城中全部流民都暂时聚集在此。”

一眼望去,还有近万人。

古昔道:“安民署人满为患,陛下有令,其余流民,迁入天河城的棚户区。”

“是。”

巡视了一番,古昔调转马头,刚踢马腹,突闻一声马啸,十米开外,一匹马横冲直撞而来,古昔拉了缰绳,偏了方向,马便撞进了城门旁的粮草马车上,随后便听见女子惊叫一声。

古昔立刻锁紧马绳,马蹄高高抬起,嘶叫了许久,马儿才停下来。

钱绍兴连忙赶过来,瞟了一眼那被撞得四处散落的粮草,急急上前:“少将军,您没事吧。”

古昔摇头示意,下了马,走至粮草旁,将那马车挪开几分,只见一女子抱着身子蜷缩在马下,正瑟瑟发抖。

他问:“可有受伤?”

女子这才松开手,抬头,穿着粗布衣裳,一张脏污的脸,却仍是眉清目秀,眸子明媚,她动了动身子,痛苦地轻吟了一声,泫然欲泣湿了眼:“腿,我的腿动不了了。”

古昔蹲下去,看了看女子的腿,血正汩汩地流,他皱了皱眉,手突然被一双白嫩

的手抓住。

“公子,可否帮、帮我寻大夫?”女子抓着古昔,潮湿的瞳孔,有些无助,惶惶不安的神色,却咬着牙。

看着,好不可怜的一个姑娘家,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

古昔扭头:“宁晋,军医在何处?”

少将军这是怜香惜玉了?难得啊!宁晋回道:“回将军,长洲还在战乱,军医被调遣去了战场,城中的医馆都关了门,这当口,只怕一时半会儿很难寻到大夫。”

女子一听这话,更惶恐害怕了,紧紧拽着古昔的袖子,眼眶红红,满是哭腔:“公子,那我的腿如何是好?我会不会,”如鲠在喉般,她抽噎着,一眨眼泪珠子便掉下来了,“我会不会变成跛子?”

这姑娘,越看越可怜,长得清清秀秀,声音也软软绵绵,一旁的几位将士,光看着就心软成了一滩水,却见古昔少将军面不改色,一贯的没有表情,审问犯人一般的口吻问人姑娘:“你是何人?什么身份?家在哪?家中还有什么人?”

女子停下了啜泣,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抹去,回话道:“我是前朝镇国公之女,因为父兄不满祥帝暴政,被那桢卿公主诬陷谋逆,而遭满门抄斩,家中母亲趁战乱才将我救了出来。”抬头,眼睛又是一热,“昨夜里,镇国公被一把火烧了,父母兄嫂都殒命了,我已经没了去处。”

一旁的宁晋听了都心疼坏了,多貌美的姑娘,多可怜的身世,还受了伤,询问:“少将军,这可如何是好?”想了想,“哦,宣王殿下胳膊受了伤,刘军医还留在宫里呢。”

古昔盯着女子看了许久,才道:“我先带她回宫医治。”

这就对嘛,马撞了人家姑娘,当然要负责。

皆大欢喜,女子这才不抹泪了,双手合拢,放在腰间行了个大家闺秀的礼,道:“谢过将军。”

古昔没说话,让宁晋把人抱到马上,宁晋那小子怜香惜玉,还顺带撕了自己的衣服给姑娘绑了腿上的伤,

古昔牵着马,调转方向回宫,随口问那女子:“你叫什么?”

她笑着回道:“小女子名唤烟烟,柳烟烟。”

马儿似乎顿了一下,便继续前行,带着那马背上的女子进了宫。

不大一会儿,宁晋那个大嘴巴就把这件事传开了,什么英雄救美怜香惜玉,什么以身相许佳偶天成,说得那是轰轰烈烈跌宕起伏。

“殿下!”

“殿下!”

圆脸的小将跑进一座宫殿,这圆脸的小将当日行军来夏和,与宣王殿下有一面之缘,便分到了宣王暂居的殿中来帮衬着点,夏和宫里的宫女太监全部收监了,宣王殿下胳膊受了伤,圆脸小将暂时照看着。

“殿下!”

哦,圆脸小将名唤小明,姓王。

王小明跑进了殿中,气喘吁吁的。

凤容璃正躺在一张贵妃椅上,一手拎着葡萄串,一手一颗一颗扔进嘴里,脸色红润有光泽,哪里像伤患,瞥了王小明一眼:“你咋咋呼呼的,做什么呢?”

王小明擦了擦头上的汗:“古少将军回来了。”

凤容璃眯了眯眼笑,往贵妃椅上一躺,说:“要是少将军问起来,就说我胳膊很严重,动都动不了。”

说完,他就躺尸,装重症伤患,就是葡萄不错,很甜,他那只绑着绷带的手根本停不下来,一颗一颗让嘴里扔。

还有心情吃!

王小明说:“古少将军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还、还,”看了看宣王殿下的脸色,在想要不要说,毕竟,这两人有没有一腿,还是传闻。

凤容璃瞪他,不耐烦:“还什么?快说!”

不管了,就当有一腿了,王小明如实告知:“古少将军还带回来了一个女子,而且,是古少将军亲自抱回来的,还宣了留下来给王爷您看胳膊的刘军医去给那姑娘看病。”

凤容璃手里一颗葡萄滚到了地上,他一个鲤鱼打挺:“好你个古昔,才出去一会儿,便惹了风流账回来。”扔下手里的葡萄就往外跑,然后突然刹住脚,回头问王小明,“那女子生得如何?”

王小明根本没看到人,不过听孙二娘夸得唾沫横飞,就胡说八道:“甚是貌美,天上有地下无。”他想,古少将军那个十几二十年都不开窍的闷蛋能带姑娘回来,不用想,肯定得美若天仙。

凤容璃脚下生风,跑没了。

王小明深思:没错了,王爷与少将军果然结结实实有一腿。

古昔的临时居所,就在凤容璃隔壁,这时,刘军医正给一姑娘看脉,那姑娘一双眼睛水盈盈亮晶晶的,十分惹人怜爱。

刘军医动作都不由得轻了。

这水一样的女子,正是柳烟烟。

她有些生怯,声音很轻,很脆:“大夫,我的腿伤如何?可是严重?”

见姑娘家胆小,刘军医笑得和蔼可亲:“姑娘放心,只是皮肉伤,并没有伤到骨头,养上个几天便无大碍了。”

柳烟烟这才放心般,松开了眉头,微微一笑,眼睛弯起来,说:“那便好,那便好。”

刘军医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道:“我这便先给姑娘包扎。”

柳烟烟十分有礼,大家闺秀温婉贤淑,礼貌地笑了笑:“劳

烦大夫了。”

刘军医连连说不用,偷偷用眼色瞟了一眼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古昔,心里是喜忧参半啊,刘军医在戎平军中当军医几十年了,也是看着古昔长大的,喜的是,如今这般貌美如花的姑娘也抱回来了,终身大事有了点着落,忧的是宣王殿下那个风流小霸王,哪会就此罢休。

想什么来什么!

还没看到人,就听见宣王殿下急吼吼的声音:“刘军医,刘军医。”

刘军医手一抖,弄疼了柳烟烟姑娘,连忙道歉,人姑娘好脾气地说无碍。

凤容璃进了殿,抱着手,先是看了古昔一眼,然后睃了柳烟烟一眼,脸很臭,最后看向刘军医:“刘军医。”

刘军医头皮发麻:“是,宣王殿下。”给人姑娘包扎伤口的手顿了一顿。

凤容璃没好气,不知哪憋了一股火,态度很恶霸:“本王的伤口裂开了,快来给本王看看。”

刘军医好歹是戎平军的老军医,也是有官职的,他有原则:“下官这还有病人,还请王爷稍等片刻。”看病不分贵重,先来后到!

凤容璃抱着手,一脚搭在木椅上:“本王的贵体你耽误得起吗?过来先给本王瞧伤口。”

这蛮不讲理的小霸王!

“这,”刘军医为难,朝古昔投去求助的眼神。

古昔面无表情:“不用管他。”

凤容璃:“……”

然后古昔转身就走了,去了龙德宫找萧景姒,凤容璃这脾气也发不出来,瞪了那柳烟烟好几眼,就走了,心情郁闷得不得了。

古昔大半天也没回来,天都黑了,凤容璃郁郁寡欢,一直瞧着殿外看,秀气的眉头越拧越紧,一筹莫展的样子。

王小明看不下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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