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明是甘罗捡来的,是在一次草原雪夜中捡来的。

那日甘罗正在账中休憩,突然听到啼哭声,掀开账帘一看,四处无人,只有雪地里的一串脚印消失在黑夜里。他发现地上襁褓中的婴儿。襁褓中还放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上明”二字。除此之外,别无二物。

此时婴儿已被冻的面色发紫,没办法,甘罗只能先把她抱回账中取暖。

再后来,上明就被他带回了咸阳。

一向深居简出的甘罗,竟从草原上带回一个女婴。此事还在咸阳城中引起过一段时间的热议。

当然,楚荍对这些全然不知。

“原来是这样。”

听完甘罗的解释,楚荍了然地点点头。不过看上明又把头偏向一边冷淡的样子,显然是因为甘罗又随意和外人介绍她的身世而生气。

明明上一秒还在说要一辈子陪在甘罗身边,下一秒却又因为生气故意不理他。

啊,真是可爱又漂亮的孩子呢。楚荍强忍住想去揉上明一头天然卷脑袋的想法,没办法,谁让上明看起来不是很喜欢她呢。

到了甘罗书房之后,上明奉上酒水之后就退了出去。

书房和卧室是联通的,中间做了一个简单隔断。房间很大,用来作书房和卧室绰绰有余。但随处可见的竹简,将书房堆的满满当当,立马就显得逼冗起来。

“可要尝尝?李婆米酒,在咸阳城中很有名的。”他笑着问,好似一点都不好奇楚荍提的那件急事是什么。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荍捧起碗,米酒是热的,入口是醇厚酸甜的酒香,丝毫没有酒精的苦涩味,确实很好喝。不过就是味道怎么有点熟悉,和宫里的好像。

她有点疑惑地看向甘罗,正准备开口问时就听到他说,“听公子说你平日爱喝这个,特意叫人买的。”

特意让人买的?楚荍一愣,问道:“夫子知道我今天会来?”

没想到甘罗又是一指她的脸,然后点点头。

见状,楚荍嘴角抽了抽,有点无语。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她的脸是无字天书,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到字是吧。

“昨日我说要帮你,你第一反应不是拒绝我的帮助,而是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这说明你确实需要人的帮忙。”

“而且你昨日没休息好,神志并不清醒。同时脸色也非常差,明显被此事困扰。说明这件事对你而言很重要,同时解决起来也有难度。”

“所以我猜想等你休息好后,这几日应该会来找我,或者蒙将军。”

“不过你来的这么快,我确实没想到。”

甘罗也捧着碗喝了口米酒,脸上一副了然于心的微笑,“而且这家米酒我也确实爱喝,家中常备,今日也算是巧了。”

说实话,楚荍看着甘罗脸上这笑很想给他脸上来一拳。怎么看这笑都感觉贱贱的,呵。

不过她和蒙恬关系好倒是人尽皆知了,那看来她的努力还是有点效果的。

她心里清楚,如果她不是穿越过来的,有着超越时代的认知和知识,她绝对会被这群高智商的大佬们给玩死。

但是哪又怎么样呢,她迟早会一个一个把这群大佬拉上她的贼船。

等上了贼船,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她蠢点就蠢点吧,反正有大佬们给她兜底。

再说,她不蠢点,怎么衬托出大佬们的英勇神武!

“夫子为何将棋谱送给公子?”

楚荍没接甘罗的话茬,又喝了一口米酒,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甘罗闻言脸上淡然的笑露出一丝破绽,握住碗的手也悄悄收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见甘罗称自己夫人,楚荍嘴角一勾,哼哼,戳心窝子谁不会啊。

甘罗和楚荍同岁,今年都是二十二岁。而且两个人经历刚好相反,楚荍是寡妇但没孩子,甘罗虽然没结婚,但是无痛当爹。

他这声夫人,无疑把两人刚融洽一些的关系又给拉远了。

“今早公子将夫子的棋谱拿给我看,我只粗略看了几眼,便觉惊为天人。虽说公子爱棋,但是朝中爱棋之人不在少数,李廷尉,蒙将军,王将军,包括大王皆是爱棋之人。而夫子却将棋谱珍贵的初稿给了公子。”

“我只有有点好奇,难道仅仅是因为夫子是公子的老师?”

楚荍微微睁大眼睛,摆出一个刚刚好疑惑的表情。

她今早看的时候就发现了,里面有很多他自己的政治思想。

这样一部棋谱,显然是他政治生涯的敲门砖。但他却把这部棋谱送给公子,其目的不言而喻。

对于大王而言,他是曾经吕不韦手下的门客,十二岁就被废弃。如今想要再次起复,有这个身份在,也只会像现在这样,谋个闲散官职度日已经是大王对他的高抬贵手。

再者,他虽是扶苏的老师,但这个身份真没什么特殊的。无他,扶苏的老师有点太多了。

如今朝堂上还没被大王指去给公子讲过课的官员,那是要被其他人鄙视的。这说明这人做官做到现在一件拿得出手的政绩都没有,岂不是要遭人鄙夷。

公子如今虽小,但未来已经清晰可见。扶苏虽有十几个弟弟,除了还没出生的,没有人能和他争。不仅仅是大王的宠爱看重,更是自身的能力。

再过十年,公子十六岁时,必然要组建自己的班底。那早早就在他身边,又是自己老师,更有能力的甘罗,自然就成了首选。

待到扶苏接过江山之时,那才是他进入朝堂,真正挥墨自己才华的时候。

楚荍想起自己初见甘罗时,还觉得他的色彩很“平淡”。现在再看,这些平庸不过是他装出来的伪装罢了。

“自然是因为如此,不然还能因为什么。”甘罗依旧笑着说。他很快就调整了表情,刚刚那一丝破绽被他修复,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夫子不必跟我绕圈子,我今日来确实是想请你帮忙。”

“只是在上我这条贼船之前,我二人还是稍微坦诚些的好。毕竟我这条贼船,上来可就下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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