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毕,顾云亭同贺小茶说起了正事。
“年年,今天你提的那三个要求……”
“我当时只是……”
贺小茶想要解释,但被顾云亭抬手打断:“先听阿耶说完。”
贺小茶闻言乖巧闭口,不再言语。
“第二条,你说想要出入府的自由。”顾云亭道:“长安是都城,戒备森严,不比你在朔州和渭南自由。长安一百多坊市,都有宵禁,每天夜里会有武侯巡逻,冶游在外的人会下狱惩戒。所以阿耶不能许你,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也是为了遵守律法。不过阿耶知道,你初回长安,自是新鲜,阿耶许诺,只要是读完了书,只要是宵禁之前,你可以出去玩耍,但要带几个武艺好的下人。”
贺小茶点头,继而捕捉到老顾话里的另一重意思:“啊……读书啊……”
顾云亭的神色肃然起来:“不读书是不行的。女子读书,一为自己明理,二为家族兴旺,阿耶不希望你蒙昧地过一辈子。而且年年往后也会嫁人,也会有自己的儿女,你可不能当一个糊里糊涂、无知无能的母亲啊。”
贺小茶心中想着,做母亲这件事离她实在太远,至于明理、不糊涂……她隐隐觉得是对的。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混沌,什么才叫明理不糊涂……
此时一道声音赫然闯进她脑海,是沈钦。
“只逞一时口舌之快,既得不到真金白银的钱财,还要徒增一身对你品性的质疑,这难道不是你的鲁莽与错处?”
即便贺小茶看沈钦不甚顺眼,她也承认,他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如果读书,是不是她以后做事就会更周全些。
而且如果她好好读书,是不是就能学到本事,若她本事学得好,是不是就可以把翠娘从渭南接过来。
贺小茶此时脑子转着,有了这样的目标,她突然觉得不那么抗拒读书了。而且她知道顾云亭待她好,待她好的人希望她读书,她可以读,就像翠娘希望她读书,她就硬着头皮读了很多书。虽然大都一时半解,可每每她摇头晃脑在翠娘跟前诵书,翠娘都很高兴。
“年年?”见女儿走了神,顾云亭开口唤她。
贺小茶回了神:“嗯,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读书。那个什么,那天沈钦说要教我,让我三日后在东厢书房等他。”
“安之真这样说?”顾盈时有些意外:“这倒是奇了,之前宝珠求着他教书,他百般推脱,今日居然主动教你。”
贺小茶听着,她明白顾盈时所说的安之应该就是沈钦,安之大致是他的表字。
“沈钦……他读书很厉害吗?”贺小茶问。
“安之自幼好文采,十一岁便过了童试,当今圣人看了他的文章都赞不绝口。”
“哦。”贺小茶悻悻道:“听上去确实厉害。”
顾云亭瞧着女儿宛如落水小猫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对顾盈时说道:“你们兄妹小时候,安之最疼年年,他来教年年是再好不过了。”
贺小茶嘴角抽了抽,疼她?疼她见第一面就把她关起来?要这么疼的话他还是疼别人吧……
顾云亭踟蹰片刻,还是将话锋转了回来:“至于你说的四百贯钱,年年,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我……”贺小茶绞着手指,犹豫半晌,还是低声说了出来:“我想把阿娘……就是翠娘接到长安来。先前翠娘带我寻亲,本想住进长安来着,可长安的房子太贵了。我们当时打听了好多地方,最便宜的一处宅院,好说歹说也要三百八十贯钱。所以……”
顾云亭听到这里,目光柔和下来:“年年有孝心,是好事。但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容阿耶考虑考虑,可好?”
贺小茶有些赧然,其实当时她开口要这笔银钱,完全是被顾宝珠气到了。她知道顾家即便认下了她,对于翠娘,至多付些银钱感谢她对自己的养育即可,没有将她安置到长安的义务。
“您不必为难。”贺小茶开了口:“这钱我可以自己赚的,我有手有脚……”
“这是什么话。”顾云亭打断贺小茶:“你是大家闺秀,缺银钱自有阿耶和你阿兄为你去挣。”
贺小茶不认同这话,她从很小的时候,翠娘便同她讲,银钱只有自己赚得才安心。
她小时候不太明白,越长大越觉得翠娘这句话有道理。她在渭南住了七年,街坊邻居里不乏负心薄幸的男子,吃喝嫖赌都还是好的,最吓人的是打老婆。
隔壁卖猪肉的高老二就是,每每打起人来都是同一套说辞,什么“老子挣钱养家,你们母女饭来张口,还敢顶撞老子”之类的,有一回他狂性上来,甚至举了剁肉的刀,若不是他们这些邻里帮忙拦着,高老二的媳妇儿怕是要被打死。
回忆至此,贺小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才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她要靠自己,就像在朔州的时候,她可以插秧种菜,在渭南的时候,她可以做菜洗碗。若读了书,说不定还能有更多更好的活计可做。
贺小茶后怕过后,又觉得未来一片光明,心中雀跃了不少。
吃了晚饭,谈了心,老顾便要带着儿子儿媳走了,临走嘱咐贺小茶好好休息。
一直没有说话的荀书儿却顿住了,她行了个礼,开口道:“父亲,郎君,我想在妹妹这里多呆一会儿,帮她归置归置行李,也同她说会儿体己话。”
顾盈时欲言又止,顾云亭则笑着点了点头:“书儿想得周到,如此甚好。”
送走了顾云亭和顾盈时,贺小茶这才好生打量了荀书儿。
这一天见的人多,说的话也多,可这位嫂嫂一直是沉默的,只带着笑意看着她。
荀书儿身材娇小纤细,不是长安女子普遍的高挑,说话时的长安口音也并不标准。
“嫂嫂可是江南人?”贺小茶开口问道。
荀书儿眼睛闪过惊诧:“呀,妹妹怎知道,我是钱塘人。”
“怪不得了。”贺小茶笑容里有几分得意:“我在渭南的时候,跟着阿娘经营酒肆,见过许多外乡人,听姐姐的口音,像是江南东道的。”
“妹妹好耳力。”荀书儿笑语盈盈。
话到了这里,故乡的事便是说完了,眼看要冷场,荀书儿道了一句:“哦,对,我留下来,是为了给妹妹一样东西。”
说着,她便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
贺小茶看过去,是一枚步摇。这步摇十分精美,形制既复杂又细致,金子做骨,钗首是金丝流苏,每道流苏上都坠着大小不一的珠子,泛着幽幽的光,像是银河里的星,又像美人腮上的泪。
这珠子贺小茶不认识,但实在无法不折服于它的光华:“这是……”
“这是我嫁妆里的一件。”荀书儿解释:“上头坠的是东海夜明珠。送给你。”
“东……东海夜明珠?!这肯定贵死了吧!”贺小茶不知所措:“我不能要这个的,嫂嫂何故突然给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荀书儿拿起贺小茶的手,将步摇放入她的掌心:“你不是想将你养母接到长安吗?你拿着这钗子去当铺,便能换一套宅子。不会很大,但住你养母,再召两个下人,是够的。”
“不……不……不行……”贺小茶都结巴了,一个劲儿推脱:“我是想接阿娘过来,可我怎能用嫂嫂的钱,不行的,这肯定不行的。而且我刚刚已经和父……父亲说了,他会……”
“父亲是有心想要帮你,但是年年,这不现实。”荀书儿道。
贺小茶听了这句,心里有些发沉,她怯怯问:“为什么?”
荀书儿柔声道:“父亲是朝中三品大员不假,但他的俸禄也是有限的,你可知父亲的俸禄是多少?”
贺小茶摇摇头。
“你大兄去年才刚入仕,俸禄寥寥,家里主要还是靠父亲。父亲每月十七贯钱,但这些钱不是全然到自己手里的,要有一部分折成粮食和布匹,搬到府里,供咱们吃用。剩下的银钱,要支撑家里的一切开支,比如你二兄在弘文馆读书,要交束脩(注1);家里的女眷要置办脂粉首饰;而且人都贪嘴,总不能一月到头只吃朝廷分发下来的东西,总要添一添小灶;加上还有那么多下人,总要付人家工钱。府中的日子虽说不算紧手,但若想一下子拿出四百贯钱,没有十年八年也是做不到的。”
贺小茶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她之前只觉得当官肯定有钱,却没想过再怎么有钱,也是要养家糊口的。
荀书儿继续道:“我娘家从商,在钱塘有些产业,阿耶阿娘待我极好,嫁妆给我备得丰厚,我平日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这只步摇你拿着,不要有负担。回头我同父亲说一声,他会同意的。”
“可是……”贺小茶还是犹豫:“可是嫂嫂,你我初初见面,你便……”
荀书儿露出笑容,很是温柔:“人与人之间,总要看个眼缘,我一见妹妹,就觉得你是厚道人。而且……”
荀书儿说到此处顿了顿,笑容里有些落寞:“我是远嫁,知道骨肉分离的苦,你养母毕竟养了你十年,这份情谊不是轻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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