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你不进来坐坐吗?”

陈恕和我的距离隔得并不远,所以她说的一字一句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是啊,我还没能复原那本日记呢,怎么能现在就停歇下来?

“我还……有事。”我转过头,勉强咧起嘴角,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出现在我脸上。

我看见门内暖黄色的灯光,它映照着餐桌旁穿的大红大火的几个人。

她们举着杯,欢声笑语。

好像我这个和她们熟识的站在门口不进去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那你在这等一下,”陈恕露出理解的表情,她裹着塑料薄膜的手抚过我的嘴角,“我有礼物要给你!”

她的话一下子让我想起了岳铃给我的交代。

——那串手链。

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岳铃就坐在屋子里。

她的眼睛里没有泪水,直勾勾盯着我,让我感觉自己一阵发热。

“岳……”我开口叫道,却被岳铃阻止了。

她朝我微微摇头,又点了点头,这两个小小的举动竟然莫名给了我自信和勇气。

^

陈恕许久没有出来。

门内渐渐传来人们的交谈声。

“小恕,你在找什么啊?”

“礼物!”

“咦,你竟然准备了礼物?”

“当然啦,明天是春节,大家都有空,还是要好好庆祝一下的嘛。”

“真是的!”

“怎么突然生气?”

“——那个家伙,今天明明是休息日,他还非要跑去工作,真是神经病!”

“你别生气啦,他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对了,赶快去准备,你们不是说要给我个惊喜吗?”

“那……?”

“小恕小恕!你看这是什么!?”

“哇,小熊睡衣!你怎么知道的!我、我不是没和你说吗?”

“哼,一天天的就知道买礼物,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个‘富二代’,没钱之后要怎么办?”

“哎呀,岳铃姐,别涨租了……当当,你看,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的!”

“陈恕,你乖乖找东西去,别在这里瞎转悠!”

“哎,岳铃姐,你不喜欢吗?”

“嘿嘿,岳铃,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代为保管啦?”

“……这、这是回礼。”

“红包?!岳铃姐,这就不用了吧,其实我家里情况还不错……”

“谁说这是给你的了?这是给陈恕的。”

“谢谢你,岳铃!”

“啊——那岳铃姐,我、我还有回礼吗?不会又是一家店吧?”

“我真的要累死了呜呜呜,我老爸已经开始天天骂我了呜呜呜。”

“切,得了便宜还卖乖。”

“另外,你的回礼我还要再考虑一下,具体是什么……总之你不想要新店的话,我就勉为其难的给你换一个吧。”

“真的吗?谢谢岳铃姐,岳铃姐最好了!”

“嗯,当然是真的。还有,陈恕。”

“嗯?”

“礼物找到了就赶紧给人拿去,别让人久等了。”

“好!”

……

“小半,久等了。”

陈恕重新打开门,她的声音把我从待机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我很快站起身,笑道:“没事的。”

“你要不要猜猜我会给你送什么礼物?”陈恕也笑了起来。

但她笑得很标准,就像是街上贩卖的娃娃那样。

“我……”我刚想要拒绝,就被陈恕给打断了。

“小半,没事的,猜猜吧?”陈恕或许已经看出了我的为难。

毕竟我是个机器人,只要稍微使用一下那个名叫“扫描”的能力,我就可以看见一切。但她还是坚持让我去试着猜一猜。

当然了,也有可能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陈恕可能只是想那样玩一玩,她或许压根就没有考虑到“我是机器人”这一点。

不过这样也好,我是指,“被人当成人类来对待”这件事,很好。

“是……肥皂?”我试探性地问道。

“答对了!”陈恕一脸惊喜,她那双始终平静无波的眼里竟然荡漾出了一抹涟漪。

这把我吓了一跳,我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礼物。”

陈恕把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上面正正放着一样正散发香气的东西。

“我用肥皂为你雕刻的,怎么样,你喜欢吗?”

“这个是……?”我以往说起话来总是滔滔不绝的,唯独在陈恕面前,只要她看着我的眼睛,只要她说话,只要她存在,我的话就永远只能说出一半。

“这个作品的名字叫做‘半’。”陈恕解释。

虽然我并没有听懂,但还是顺从地像小狗一样点了点头。

因为我无法理解,陈恕是怎样想到用人的大脑、毛线的头、毛绒的身体和凌乱的四肢然后又划分成两半,来呈现出这样一副作品的。

——这实在是太过骇人。

当然了,我是不会问出口的。

“陈恕,其实我也……”我从包里拿出了那串手链,递到陈恕面前。

“这是回礼吗?”陈恕接过,她像个孩子一样拿着手链开始打量,又放在手腕上比对着,“尺寸刚刚好,谢谢你,小半。”

“嗯。”我点头。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伸手想要捂住陈恕的眼睛,却晚了一步。

——

——

——

我是,一个来自工厂,诞生于人类危难时期的普通机器人。

因为我是一个失败品,所以没有人类愿意为我付钱。

就连制造出我的那个人类,他也最终抛弃了我。

我不具备正常机器人的行动能力。

它们出生起就可以自己行走,我却只能靠着几根树枝,勉强拖拽着身体前行。

我同样不具备正常机器人的思考能力。

我的系统里从始至终就什么都没有,不像其他机器人,它们什么都知道,它们简直是百科全书,而我只是看书的人。

我也曾跟着我的制造者,学习了一段时间的知识。

可能是我太笨了吧,学了三年还是不会维修机器人,他只好让我自己偷溜走,不然他会被罚的。

后来我在这个世界里流浪,认识了很多人。

比如岳铃,比如陈恕,比如时早,又比如那个日记的书写者。

是的,我之所以那么拼命地去收集日记,也是为了能找寻到他最后的下落,然后告诉他,我活的很好,很顺利,甚至已经触摸到了“成为人类”的契机。

后来,我组建了“反人类与机器人交流组织”。

因为我告诉她们,一旦机器人和人类接触,机器人就会逐渐变成人类,最后丧失净化空气中毒素的能力,死于非命。

而我想救下那些可怜的机器人,也是救我自己。

所以即使很多人反对,即使被定义为“反派”,我还是义无反顾地那样做了。

我们组织里有机器人,也有人类。她们互不认识,而我作为其中的桥梁,自然也没有暴露另一方的存在。

时至今日,我们已经重启了不下十万个机器人的毒素净化系统。

不过,我们好像都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可是真的没有人能回头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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