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川在坟前哭着磕破头的事,让村里其他人见着了,传了个遍。
那小子性格内向孤僻,整日阴沉沉的,倒是个孝子,出远门之前还知道烧纸磕头,流一把泪。
就是怪吓人的。
据亲眼所见的人描述,满脸都是血,像疯子。.
梁津川下山回去就躺着了,他的额头贴着纱布,面容憔悴虚弱。
陈子轻给梁津川贴的,他将在卫生所拿的常用药都装起来带去首城,省一笔钱。
梁津川睡得很沉,鼻梁上有咸涩的泪痕残留。
陈子轻带上门去村里溜达。
有摊贩下乡卖苹果。一篓子一篓子的卖,基本都是用米去换,很少有拿钱买的。
拉苹果的板车前围了很多小孩。
陈子轻回家打了一瓷盆米过去,跟摊贩说:“有沙的吗?”
“不都稀罕吃脆的,你怎么要沙的。”摊贩在车后面的苹果里挑拨,“我找找。”
陈子轻客气地说:“麻烦大哥了。”
摊贩瞧他一眼,那点子牢骚没了:“不麻烦,等着!”
……
陈子轻换了一篓子沙苹果,他留下几个,其他的都给了二婶。
“我拿两个给小云解个馋就行了,我要这么多干什么,”二婶推着不肯收下,“你们带在路上吃。”
陈子轻说:“多的带不下了。
二婶颠了颠大半篓子苹果:“有什么带不下的,这么点重量。”
陈子轻透露自己的顾虑:“火车上人多,我要看着津川,东西能少带就少带。”
二婶听他这么说就没再推了。
陈子轻提起个事,字里行间带着些许嘱托:“婶婶,我那老水牛还放牛棚里,你有时间可以割点草喂喂它不?”
二婶忍着没笑话他真拿一头牛当爹妈:“行行行,养着。”
陈子轻高兴地给了二婶一把大门钥匙。
“你们半年不回来,院里的草都能把牛吃撑。”二婶接过钥匙,“别出去了就忘了家门朝哪开。”
陈子轻笑:“不会的。”
二婶见他胳膊细成麻秆,没好气地数落他平时没好好吃饭:“下次回来的时候,胖点儿。”
陈子轻还是笑:“好好好。”.
下午村里有家嫁女儿二婶拉着陈子轻去沾喜气。
上庙村都有人来看热闹。
人群里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恭喜恭喜有个稚气的声音夹在里面:“妈妈新娘子为什么要哭呀~”
“沙子迷了眼。”孩子的妈妈说。
“喔——”
起哄的吆喝声响起:“上花轿喽——”
新娘子红着眼睛背弟弟背上花轿她穿好看的衣服梳好看的发髻戴好看的绢花在震天的鞭炮响和亲人的相送中奔赴一场结局难料的余生。
花轿刚抬起来就掀起震耳欲聋的喊叫女方家里扔喜糖了。
周围人都去抢。
陈子轻也去抢喜糖吃不吃的无所谓就是想染上这个氛围。他蹦跳着在半空抓接了一点剩下都是在地上捡的。
老远瞧见本该在家里睡觉的少年站在一家屋前陈子轻跑过去掏出两个兜里的喜糖说:“津川你看这都是我抢的厉害吧。”
梁津川看了全是齁甜的水果糖。
陈子轻正要问他想吃哪个背后就响起一个理所应当的声音。
老太抱着乖孙说:“津川他嫂子你那喜糖给我家妞妞吃呗津川大了吃什么糖啊。”
陈子轻望了望流口水的小婴儿还不到满月就给抱出来了他明知故问:“长牙齿了吗?”
“长不长牙跟吃糖有什么关系。”老太说“妞妞可劲的要从我怀里下来我差点抱不住。”
陈子轻点点头:“你们一个都没抢到?”
老太的脸上有点不自然:“太多人了我这哪有那脸皮往里挤。”
陈子轻撇嘴不好意思抢好意思要。他数喜糖:“我看看我手里有多少个。”
“我说他嫂子你就别数了都给我就是了
陈子轻在心里哼了声那么小的宝宝吃什么糖我看是大人想吃怕丑不好直说吧。
“小孩子都喜欢吃糖。”陈子轻嘴上说。
梁津川的唇边浮起讥诮的弧度他欲要转身一捧五颜六色的喜糖送到他眼皮底下。
还是原来的那一捧数量没有减少。
梁津
川垂眸。
陈子轻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都是你的,我一个都不给其他小孩。
老太气得脸成猪肝色:“南星,你怎么!你咋这么惯你小叔子?
陈子轻说:“我就惯着他。
梁津川一愣。
心脏像被春风拂过,也像被夏雨淋透。他听见身边人跟老太讲道理。
“我是他嫂子,我不惯他,我惯谁。
屋角的梁云听到这句话,她握了握她妈叫她送给嫂子的喜糖。
嫂子现如今确实可以说是惯着堂哥,这一点让人不想承认都难。
像堂哥吃馒头只吃皮,撕得很难看,嫂子会吃。
嫂子看起来丝毫不嫌弃,他甚至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梁云把喜糖放进兜里,她也喜欢吃馒头皮,不喜欢吃里面,但她妈就会说她。
嫂子从来不说堂哥。
梁云看去,老太被嫂子气走了。
那对叔嫂没往家走,看样子是要去水塘边的小树林转转。
梁云犹豫片刻,没跟上去。他们明天就要去首城了,她妈想她明年也考到那个城市,总要比,什么都想和人比。
比自己,比丈夫,比闺女,比一辈子。.
小树林绿葱葱的,梁津川没多待,他穿过去,停在山坡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山坡是定情的地点。
仅对于梁津川而言。
陈子轻显摆地揣着两兜喜糖晃响:“津川,糖有橘子味的,荔枝味的,苹果味的,还有两个泡泡糖……
梁津川神情恹恹,没有半点动容。
“你一个都不想吃吗?陈子轻站在他面前,“吃甜的,心情会好很多呢。
梁津川睨着比自己矮很多的人:“我的心情好得很。
陈子轻心说,你前不久才在坟前发过疯。
“真不吃吗,真不吃的话,那我都拿给老太太。陈子轻正儿八经地说。
梁津川掐他的脸,让他抬起头:“都是我的,一个也不给其他小孩?
陈子轻口齿不清:“你不是不吃嘛。
梁津川半搭着眼,似是而非地笑了一声:“我不要的,也只能是我的。
陈子轻:“……
悉悉索索的糖纸剥开声持续了一小会,陈子轻把一颗橘子味的硬糖送到梁津川唇边。
陈子轻在卫生所工作了两年,应对过十里八村集体来打预防针的小朋友,这时他看梁津川抿着唇没反应,他下意识地张嘴:“啊——
梁津川眉头一皱。
陈子轻硬着头皮继续把他当小朋友:“乖嘛。
梁津川的眉骨隐隐抽了下,理智上嫌弃,生理性发热要硬,他做出勉强的姿态,低头含住那颗糖。
陈子轻食指的指尖有柔软触感一掠而过,留下一层湿意。他有点麻,梁津川吃糖就吃糖,怎么还舔我手。
舔得那么随意自然,经常舔的样子。
陈子轻不敢想,他强迫自己收起想象力:“甜吧。
梁津川说:“一般。
陈子轻看他做吞咽动作的喉结:“甜就是甜,干嘛要说一般。
梁津川冷眼:“你有你的活法,我有我的活法。
陈子轻说:“也是呢。我不该想着让你改变,你做自己就好了。
梁津川侧低头看山坡上的青草和野花。
陈子轻还想说什么,冷不丁地捕捉到梁津川不知何时泛红的眼尾,他忍不住捂眼。
梁津川越来越爱哭了。
嘴有多硬,眼睛就能有多红。
陈子轻想到标注任务4,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吃过晚饭,陈子轻去梁津川的小屋给他收拾行李。
“这是什么?
陈子轻在梁津川的书包下面看见了一本英文原版书籍,手掌大小,用报纸包了书皮。
看不懂英语的人只当是学习资料。
实际是本黄
书。
黄
透了。
讲的是同□□情故事,陈子轻粗略翻了几页,他满脑子里只有一个感想——时代在退步。
看看这个年代,文学创作上多开放。
不过,淫
秽
过头了倒是真的,只要认真看一页就能把身体掏空。
满页都是性。
陈子轻想象不出梁津川捧着这本书,正经研学,用直线跟波浪线划重点的画面。
“我就说他的性教育怎么不走寻常路,敢情是给自己下猛药了。
陈子轻把英文书籍放回去,他瞧见桌上还有两本书,一本封皮破烂老旧像是传了几代人的武侠,一本乡村纪实文学。
这都是小说吧。
梁津川总算有同龄男孩的样子了。
陈子轻很快就翻起了白眼,是小说没错,但也是黄
书,一本正经的污,里面有很多大段大段性方面的描写,直接大胆又澎拜,画面从文字上跳出来。
最底下一本也是英文书,翻译过来的名字是《如何在青春期正确的射
精》。
陈子轻:“…………
梁津川处在对着字典里的词条都能产生性幻想的年纪,竟然这么爱学习,爱摸索,爱钻研,怪不得他是主角,怪不得他高考英语满分。
陈子轻把几本书还原,尽量清理掉翻动过的痕迹,他不小心碰掉了书包,弯腰去捡的时候,发觉书包里掉出来本图画书。
画的是古人。
“好多姿势啊。陈子轻仿佛是刘姥姥进大庄园,眼睛都不知道先看哪个,他一边羞耻,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系统:“奇奇想尝试哪些?
陈子轻一惊:“不是对你屏蔽了吗?
系统:“蠢蛋,你的意识数据抖成波浪线了,全是S形,我能猜不到你在看什么?
陈子轻心虚地咳了声:“那我控制控制。
他控制了会,忍不住地抱着碎裂的世界观和系统分享:“有两条一起的。
系统:“后面给你抽个动物世界,长一对的。
陈子轻慌了神:“别别别!
他不敢再看了,匆匆把图画书塞进梁津川的书包里。
书包刚被他放回桌上,梁津川就带着一身水汽走了进来。
陈子轻眼神飘忽:“津川,我都给你收拾得差不多了,你睡前再检查一下。
梁津川把拎在手里的旅行包丢在地上,溅起一点灰土。
那是个老旅行包,上头灰扑扑的黏着蛛网。
陈子轻问道:“从哪找出来的包啊?
梁津川拿过搭在椅子上的抹布擦旅行包:“你亡夫在世的时候用的,不认得了?
陈子轻干巴巴地说:“噢噢,我想起来了,他是有这个包。
“是吗?梁津川冷言嘲笑
,“这包是我爹年轻时搞副业买的包,你亡夫没用过。”
陈子轻的后背爬上冷汗,梁津川诈他。
“津川,我……”
梁津川说:“记性差。”
陈子轻灰溜溜地闭上了嘴巴。
“嘭嘭”
梁津川拿开书包,将压在下面的书堆一起,抵着桌面敲敲,理对齐。
陈子轻寻思这事儿能翻篇了,却不曾想,梁津川冷不丁地开口。
“偷看过了我的书,没什么要问的?”
陈子轻有种以为老师放过了自己,毫无防备地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既视感,他无语地望着房梁:“你那些书都是从哪弄来的啊?”
梁津川答非所问:“我都不知道,我的嫂子能看得懂英文。”
陈子轻余光一瞟,那本同行爱情故事的英文原版书被梁津川翻开一页,上面有他那会没注意留下的褶皱,手上的汗渍留上去渗出了印子。
那页的内容活色生香,紫
红
发
黑这组单词被梁津川划线,在旁边自我提问:粉色是不是缺少什么物质?
答:缺少使用经验。
如果看不懂,那就不太可能捏住褶皱。
陈子轻哈哈:“津川你开玩笑呢,我哪懂那种鸡爪子爪的字,我随便瞅了几眼,好奇你写的什么。”他指了指旅行包上的武侠书,又指乡村文学,“我是看这两个才,咳,才知道是什么书。”
梁津川眼底情绪不明,他忽然出声:“什么书?”
陈子轻支吾。
梁津川说:“你嫁过人,有过性生活,谈性却扭扭捏捏,矫情。”
陈子轻不满:“你又说我矫情。”
梁津川好整以暇:“不是矫情是什么?”
“是……是……”陈子轻说不出来,他把旅行包一踢。
尽管没用什么力道,依然是个罕见的行为。
梁津川只觉“恃宠而骄”这个词语的含义扑面而来,他哧笑。
陈子轻张口就茶:“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冲你发火的,你不要生气了,我会担心你的身体。”
梁津川不易察觉地吐息,似是在忍着什么。
陈子轻默默地把被他踢歪的旅行包捞回来,扶好。
梁津川将所有书全部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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