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高墙中大殿敞亮,身着官服之人大多低眉垂首立于殿下。谢之翎如往常一样站在队伍中,百无聊赖地听着其他官员的奏报。

北疆战事收尾十分顺利,如今大荆并无外患,也无天灾,官员呈报之事不过是围绕着后宫空虚与皇嗣单薄,催着皇帝大办选秀,充盈后宫。

武许现端坐在龙椅上,沉默地听着那些官员絮絮叨叨,见各部并无其他要事启奏,于是挥手示意宴清下朝。

宗正寺卿见状,忙疾步向前,大声道:“臣,有事启奏。”

正要起身的武许现只好又靠回龙椅上,垂眸看着宗正寺卿,忍不住轻轻磨牙,但还是开口道:“说。”

“前朝时边疆侵扰不断,先皇忧心国事,夙兴夜寐、废寝忘食......”

武许现的手搭在膝上,手指缓缓敲着——夙兴夜寐、废寝忘食,期间只诞育皇上一人......

谢之翎站在殿上盯着面前的地板发呆,心中顺着宗正寺卿的话往下接:期间只诞育皇上一人,如今大荆外无忧、内无患,正是充盈后宫......

“正是充盈后宫、增添皇嗣之佳时,望皇上早日举行选秀,召佳人入宫,为皇室开枝散叶。”宗正寺卿的最后一字落下时,殿中四处响起附和声。

武许现头疼地收回轻敲膝盖的手,问宗正寺卿:“大荆眼下确实无外患,且无天灾,但许多百姓仍在挣扎温饱,叫朕如何有心思操办选秀?”

宗正寺卿似是早料到武许现会说此话,流利答道:“皇上已过而立之年,后宫除几位常在、答应外便无人了,后宫中这几位都是侍奉皇上多年的老人,这么多年却无法诞育皇嗣,民间早已流言四起,如此下去恐动摇国之根基啊......”

谢之翎忍不住抿了抿唇:若是国之根基这么容易动摇,那便只能说明这根基本就不稳......

武许现扫视了一圈,见谢之翎面色微动,于是道:“若朕未记错的话,定壤侯正是新婚不久,夫人正是有‘京城第一女’之称的玉问泉,且百姓都传你们二人恩爱非常,连朕都有所耳闻,不如你来同朕说说,佳人在侧可有所感?兴许朕能体会一二,到时便想着人操办选秀了。”

此话一出,殿下朝臣皆侧目倾身望向谢之翎。

谢之翎顿时后悔自己方才没收住表情,这下可好,被点名了。

他努力回忆先前上朝时朝臣们的措辞,开口道:“回禀陛下,臣的婚事是向陛下求来的,本就倾慕夫人,婚后自然也是一切都好。”

武许现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打量谢之翎,殿中一片寂静。

终是宗正寺卿憋不住先开了口:“谢侯爷毕竟新婚,要说京城中婚姻美满之家,非御史中丞莫属,陛下不妨......”

话还未说完,武许现忽然扬起手道:“若众爱卿无事启奏,那便退朝了。”说着,一旁的宴公公赶忙昂首喊了退朝,独留宗正寺卿在原地张着嘴尴尬。

出宫时天已亮了,谢之翎照例在宫门口人群中寻到了薛观鱼。

“薛大人,不知今日是否有空?”

薛观鱼回过头,见是谢之翎,脸上便露出无奈的笑来。

他身量没有谢之翎高,需微微仰头看谢之翎,加上眉目清秀柔和,扯着无奈的笑,倒像是被谢之翎欺负了似的。

其余朝臣们纷纷从宫中鱼贯而出,有的对此情景已是视若无睹,有的却还是因二人出色的样貌而投去目光,不过也大多是匆匆一瞥便离开了。

“谢大人。”梁途揣着手走入两人之间,侧头对谢之翎道,“本官见谢大人多次邀约薛大人,可是有何要事相商?若事关大荆,那便不是单你们二人之事了,私交可是极易被参‘结党营私’的。”

谢之翎这才恍然发觉,自己每日这么殷勤地来寻薛观鱼,众朝臣都看在眼里,自己本就因官职过高而被朝臣们盯着,若是薛观鱼真同自己吃上饭了,确实容易被参“结党营私”。

他意识到这些,正要同薛观鱼道歉,身侧却又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谢大人为人正直,在北疆为国戍边多年,想来不懂得这些官场上的阴私腌臜。”

来人看着与谢之翎一般高,身子虽并不如谢之翎强壮结实,但也足够宽大。浓眉大眼,高鼻阔唇,是极正气的长相,却并不死板,俊美与正气相糅,倒显得他气质独特起来。

“游大人。”梁途与薛观鱼纷纷行礼,谢之翎却并不动。

他时刻记着,玉问泉曾说过,朝中比他官职高的没几人,让他都在上朝时认认清,其余人只需冷脸看着,不必行礼奉承。

面前这位“游大人”面生,也并不在先前记住的“比自己官职高”的几位官员之间,于是此时他也只是绷着脸站在原地。

“游大人身子可好?病了一月有余,再次上朝定是觉得劳累的,可要好生休息,大荆可缺不了您这样的肱股之臣。”梁途行完礼又将手揣了起来,歪着头有些吊儿郎当地站着,说话轻快,却连谢之翎都能听出其中绵里藏针。

“劳梁大人关心了。”游竹照应了一声,不欲多说。

薛观鱼左右看了看,大臣们都走得差不多了,面前的三人又气氛微妙地对峙着,他有些不自在,于是开口道:“下官府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谢之翎没拦,如今看来,想通过喝酒从薛观鱼嘴里套话是不可能了。

薛观鱼走后,梁途的目光在谢之翎与游竹照身上转了两个来回,也走了。

苦豆蹲在马车上远远看着谢之翎同一个陌生男子说话,心中懊悔——今日玉问泉去鸣春宴了,只能带女眷,于是他便被留在府中,想着闲来无事驾车来接谢之翎下朝,却不想他竟在宫门口同别人站着,这会儿周围马车都走光了,他都还在那儿站着。

“早知道就跟二饼去胡记排队买包子了......”苦豆忍不住小声嘟囔。

谢之翎瞥了一眼远处马车上垂头耷脑的苦豆,转而对游竹照道:“我府中有事,告辞。”

游竹照却叫住了他:“谢大人,不知令堂可有提起过冬糖街?”

谢之翎脚下一顿,转而望向游竹照,眼中带着惊疑与警惕。

苦豆将鞋面上沾的干泥巴都抠干净了,一抬头却发现谢之翎上了别家马车,还托别家小厮来告知他不必等了,苦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辛辛苦苦驾车来接他,他居然不领情!

气呼呼的苦豆驾车回了谢府,一进府便大声嚷嚷起来:“三饼姐姐!我饿啦!”

三饼从院子里探出头,见是苦豆,便问他:“老爷呢?没同你一道回来?”

“他上了别家马车,是个姓‘游’的大人。”

三饼点点头,冲他笑了一下,想起他嚷嚷饿,便转头又进了院子。

不一会儿院子里响起二饼的叫喊声:“我不要!这是我辛苦排队买的!”接着不知三饼同她说了什么,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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