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九月中,城东栖云山上,满眼苍翠,花木繁阴。幽深空容之内,又升腾着如烟似雾的氤氲山气,犹如人间仙境。

山中一处别院,白墙黛瓦,掩映在一处苍松翠柏之间,格外古朴幽静。

别院之内,一两鬓微白嬷嬷在前引路,身后跟着颔下无须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两人往后花园方向走了进去。

后花园小池塘边的空地上,蹲着个小姑娘,穿一身白底红领印花的褙子,大红色襦裙,梳着百花髻。一头乌发,赛雪的肌肤,芙蓉花般的脸蛋。此刻,她一双小鹿般黑亮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地上,一副紧张又兴奋的模样。

她这是在做什么呢?杨公公见状心里疑惑,转过脸看了一眼身侧崔嬷嬷,崔嬷嬷却是不说话,只抬手示意他自行上前去看。

杨公公低头朝地上看了一眼,就发现地上有几根被切成细长条的腊肠,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那些腊肠竟正不停向前蠕动着。

这腊肠活了不成?杨公公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赶紧抬袖拭了眼角,再睁开眼终于看清楚了,原来腊肠两旁是数以百计的蚂蚁,黑压压的排着长队,正“呼哧呼哧”将那腊肠往蚁窝方向搬去。

原来是这小祖宗闲得发慌,用腊肠引得这些蚂蚁玩呢,明白过来的杨公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老奴见过四公主。”杨公公上前恭敬施礼道。

“杨公公,是父皇叫你来催我回宫吗?”听得杨公公的声音,正蹲在地上玩得一头劲的李延意只得有些不情愿的起了身,一边拍打着裙子上的灰,一边问杨公公道。

李延意的生母纯妃在生李延意之时,因难产不幸殒命,早产且失母的李延意身体格外虚弱,一年有大半时间躺在病榻上,宫中太医对此皆束手无策。无奈之下皇帝只得命人张皇榜,征召天下名医为其诊治。一位云游的道长揭了皇榜,进宫见过李延意之后,几粒丸药喂了进去,便让卧榻不起的李延意睁开眼睛喊肚子饿。

众人见状喜若狂,以为四公主得遇神医从此再无病痛。可道长却是轻轻摇头,直言不讳地说,公主身体底子差,注定是个短命的。唯一之法,便是离了皇宫,去了公主身份,寻一处僻静之地避世修行,方有一丝希望保得平安长大。

此后,李延意就再没了声息,众人也都渐渐遗忘了这位四公主的存在,却不知她悄悄在这栖云山无染宫别院住了十来年。说来也怪,本都担心长不大的人,自打来了这里,倒真的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近些年她渐渐大了,身子已然康健,皇帝也早已秘密下旨接了她回宫。可李延意在山上自在惯了,回到宫里难以适应,每次回去住不到半个月,便就称说身子不适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没,没有。”杨公公赶紧摇头摆手表示否认着,随即又满脸堆笑着道:“公主,圣上没有要催公主回宫,只吩咐老奴给您送一副画像来。”

听得不是催自己回宫,李延意顿时松了口气,于是又问道:“什么画像,还要杨公公大老远的亲自跑一趟?”

杨公公笑而不答,只上前两步,将手里拿着的一副画卷打开,又弯着腰双手递至李延意跟前了。

李延意一抬眼,就发现画上是个年轻的男子,穿一身绛纱袍,身形颀长,五官隽秀俊朗,端的是个翩翩如玉的少年郎。

“这人是谁?父皇为何要拿他的画像给我看”李延意指着画上人有些不解地问问。

“公主,这是新科探花郎陈秀,公主瞧着他怎么样?”杨公公笑眯眯地反问道。

“嗯,还算顺眼。”李延意又瞥一眼画上人道。

杨公公听得这话,顿时喜得一拍大腿,口中乐滋滋地道:“公主,圣上说了,若是公主看得上他,便即刻下一道赐婚旨意,叫陈秀做公主的驸马。”

啊?李延意听得一时愣住了,待反应过来赶紧摇头道:“不,我还没想着嫁人呢。父皇他这是怎么了,竟这般着急要将我嫁出去吗?”

“公主你可别误会,圣上可是打心眼里疼公主的,怎么可能着急让你嫁人?主要是这陈秀太抢手了,如今这朝中,无论是世家还是勋贵,只要家里有未婚闺女的,个个都挤破了头想叫陈秀做自家的女婿。圣上这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才拿着陈秀的画像来问问公主的意思。”杨公公忙出声解释道。

听得杨公公说了这一大通话,李延意不由得又朝那画像瞅了一眼。

“公主,这陈秀出身、家世都没得说,才学,人品又好,如今又中了探花,这可是找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夫婿,要不然朝中那些老狐狸怎么一个个红着眼要抢他?公主若是错过了,以后想再寻这般好的,可就难喽了。”杨公公见状赶紧又劝了起来,一边又将手中画像朝李延意跟前递了递。

“可是,可是,我就是不想这么快就嫁人啊……”李延意看着那画像还是摇了摇头。

“公主不用担心这个,圣上也不想公主早早就嫁出去。圣上说了,只要公主同意,圣上就先将赐婚的旨意下了,待过阵子公主回宫后先行了文定之礼,等过上三、两年,公主大些了再议大婚之事。”杨公公忙又笑着道。

听得只是订婚,过几年后才正式成婚,李延意没再吭声,面上神色也有一丝松动了。

杨公公见状心头一喜,忙又笑咪咪的弯腰走近了些,然后压低了声道:“四公主,老奴这次出宫之前,圣上可是特地交待过,说一定要瞒着皇后娘娘还有二公主和三公主……”

李延意一听这话,不禁蹙了下眉,本来还有些无所谓的脸上也稍稍有些凝重起来。皇后倒在其次,一提到她那两个皇姐,尤其三姐李婵,她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二公主李姝与三公主李婵皆为继皇后周氏所生,平日里两姐妹倒也没见多融洽,吵架斗嘴都是家常便饭。可自打李延意去岁回了宫,这两个人一夜之间就好得穿一条裤子了,尤其李婵,时时处处都与她作对,变着法的排挤打压她。几次三番之下,李延意不厌其烦,这也是她屡屡借口身体不适重新回到栖云山别院的原因之一。

“怎么样,公主可愿意?”杨公公看着李延意的神色,心里约莫着八、九不离十,只笑着追问了一句。

李延意听得还是没说话,只伸手将杨公公手里的画拿了过来,拿到眼前细细看了一遍,而后将画像卷了起来又重新递还到了杨公公手里,而后将双手一背,迈着步子就往前院走了去。

“哎哟,小祖宗,你这是不愿意吗?”杨公公顿时急眼了,扬着手里的画像扯着嗓子急得直跺脚。

“杨公公,你回去转告父皇一声,就说将人先留着,等过阵子我回去看过了再定。”李延意没回头,只脆着嗓音回答了一句。

什么,还要等过阵子回去看过了再决定?杨公公一听苦了脸,可也无可奈何,只得一边摇头叹气一边下山回去复命。这打小在宫外长大的四公主一向特异独行,皇帝怜她自幼失母又不在宫中长大,因此一向偏爱于她,她说要将人先留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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