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雍州的飞雪已经将整片土地换了新装,路上的腊梅开得鲜艳,两边扑扑簌簌的落花混在雪水里,让陈京观这一路都浸着芬芳。

等他带着三十几号人出现在雍州城外,董辉也已在城门口恭候多时。

时隔两年,又是这一行人说笑着往昌用商行的方向走,不过董辉嘱咐了手下的兵士,对于平海,尽量做到闭口不提。

董辉看着自己身边的陈京观,他若无其事地与队伍里新出现的几张面孔交谈,但他这幅样子董辉很熟悉。

这是他极度克制后的装模作样。

可萧霖已死,他应该能喘口气了。

“平芜,你先和席英去收拾屋子,将我们买来的东西给大家分一分,我与董叔有话说。”

陈京观看得出董辉的担心,出言支走了两个小的,他回过头笑着望董辉。

“我没事,就是最近太累了。”

见董辉沉默,陈京观便率先开口,他一边说着,一边云淡风轻地整着下摆上的泥水。

突然,他的肩头有重量压下,他抬头看着那只手的主人,董辉就盯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真没事,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清楚,再给我一些时间就好。”

董辉放在陈京观肩膀上的手缓缓用力,陈京观便笑着用另一边的手覆在上面。

“有时候,只看重结果也不是坏事,不一定什么事都要追根溯源。”

董辉说罢,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和迎面走过来的宁渡打了声招呼,动身去看着厨房里帮着做午饭的伙计。

“师父。”

陈京观开口,而他行礼的动作被宁渡拦下来了。

“你如今是朝廷命官,不该给我这种寻常百姓行礼了。”

宁渡说着,用手扶住陈京观抱在胸前的拳头,可陈京观执拗地屈下身子,恭恭敬敬朝宁渡叩拜。

“在那阙州城,我的腰一次次弯下,可这辈子最值得我行礼的,只有您。”

宁渡看着眼前的人,叹着气点了点头,他屈膝把陈京观扶起来,领着他去了正厅。

“这些日子,一切都好吧。”

宁渡的声音响起,在这关门后寂静的房间内显得尤为突兀。陈京观端着茶壶的手顿了一下,但他还是稳稳将茶水倒入杯中,又拿起来递给了宁渡。

“侥幸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应该算好吧。”

陈京观说着,朝宁渡笑了笑。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宁渡看着陈京观,脸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松懈,他的鬓边多了几缕白发。陈京观盯着望了许久,缓缓开口。

“师父老了。”

宁渡闻言身子一颤,有些无奈地摇头。

“你还是害怕连累我?也罢,我替你守着家,累了就回来。”

师徒二人的默契不消说,可宁渡更希望此时的陈京观能找到个宣泄的口子。

平海走了,他很难再找到和他那般相似的人了。

“你江婶那里我打点好了,不过她现在也上了岁数,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让她在家做些轻松的活,人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陈京观闻言点点头,应了一句“全凭师父安排”,然后就听到门口的董辉喊着他们出来吃饭。

“你要记住,保全自身始终是首位。”

陈京观的手放在门上刚要用力,宁渡突然开口。

“知道了,我还要给师父养老送终,我可不敢先走。”

宁渡闻言,作势要踹陈京观一脚,陈京观反应快,推开门就笑着往外跑。

看着他跑远,宁渡见他又继续和院里的伙计说笑,他就扶在门边上一直望着陈京观,最后还是被平芜叫了一声才缓过神。

大家都在家的日子终究是要快活许多,连时间的流逝也更加难以察觉。

之后几日陈京观好似又回到了从前,他每日跟在宁渡屁股后面去各个铺子收账,不过那些掌柜都痛快了很多,对起账来确实比往年更容易些。

而雍州的年相比较去年陈京观在澄州经历的,自然是少了些气派,可身边全是熟悉又亲近的人,那饭香混着人情味,纵是什么也比不了的。

陈京观这次回来领的是公差,不想要太大张旗鼓,便在入城时避开了百姓常走的大道,和董辉绕着小路兜了一圈才回来。

可是少将军回雍州的消息想当然是瞒不住的,从他回来的第二天起,昌用商行门口就热闹起来了。

要说雍州以前也不是个小地方,不过主要经营商贸,所以流动人口比较多,而陈京观促成了南魏与西芥的新协议,好些隔壁州县的纷纷在雍州置了地,以前寻不到人影的山间小路,如今也常能看见袅袅炊烟。

如今少将军回来了,那些久闻大名的人自然是想着来见一见。

虽说昌用年跟前也不营业了,可人堵在门口总是不像话,陈京观索性就发了告示,要效仿北梁的万人宴,年三十的时候也请着大家一起来过节。

他这告示一发,却意外地帮助了粮店和布坊,前者他倒可以理解,毕竟万人宴讲求各家出一道菜,大家往日不会屯粮,如今去买,倒也合理,可布坊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一切谜题在年三十的中午揭开了。

“师兄,她们不冷吗?”

平芜有些迟疑地望着眼前穿着一身单衣来送菜的姑娘们,小声贴着陈京观的耳朵说。

雍州往年十二月还没有春衣出售,可今年那些刚上来的新鲜料子被一抢而空,连带着一些往年积压的货都被清了出去。

只是陈京观还没说话,平芜身后的席英用手敲了他的头,平芜吃痛地瞪了一眼身后的人,倒是陈京观笑出了声。

“人家打你也有道理,谁让你两年过去了,这嘴还是比脑子快。”

平芜郁闷地瘪着嘴,刚想反驳两句,倏忽间恍然大悟,怪里怪气地“哦”了一声,眼睛里多了些不怀好意。

“所以各家叔叔婶婶这是看上你了?”

平芜话音刚落,陈京观的巴掌也就跟着落到了他的背上,席英在一旁掩着嘴笑,平芜有些气不过,鼓囊着嘴说他们联合起来欺负人,快步跑下去要去找宁渡告状。

“你去将各家商行能匀出来的氅衣都买了来,分给各位姑娘吧。”

陈京观说着,有些无奈地摇头,席英应了一声就朝门外走,而宁渡却不知何时出现在陈京观背后。

“你先把自己照顾好吧。”

说完,陈京观的肩膀被附上温热的毛料子,他回头向宁渡道谢,宁渡点了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师父有话说?”

陈京观伸手系住锁骨处的系带,又将自己的手往里面缩了缩。

“你岁数不小了……”

宁渡的话刚开口,陈京观就作出饶命的动作,他双手合十在宁渡面前连连作揖,宁渡只好无奈地止住了话头,用手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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