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带陆与庭回家的路上,他挨个抛出几个月前初次见面就想问的问题。

“怎么认识你的……”陆与庭拖长声调陷入回忆。那天他回陆家主持一场阴婚,心情极度恶劣,周遭杂音让他心生戾气,陆家人的一张张嘴脸在他眼里扭曲分裂,七窍飞出苍蝇。

他头痛欲裂,面目可憎地打开通讯进入中央网。

首页一排热度高的事件里,其中一个叫——枕头云。

莫名其妙的形容,莫名其妙的事件,陆与庭莫名其妙地点了进去,头条是某博主拍的枕头形状的云,底下基本都是粉丝发的各种云朵,一眼扫过去,全是水军的既视感。

疑似是博主给自己买的热度推广。

陆与庭正要厌烦地退出,不经意间扫了眼那博主粉丝发的照片。

没等他反应,照片里的笑脸就占据他眼球,他眯眼看了几秒,出奇地没那么暴躁了。

过了一个多月,陆与庭睡觉的时候枕着枕头,没来由地想到了那张笑脸,他沿着当初的游览记录找过去。

博主的名字叫“是轻轻不是亲亲”,粉丝们都亲切地叫他“亲亲宝贝”,他的账号基本上是所谓的美食,美景,美物,和他的自拍。

自称是个旅行家。

陆与庭起初只是随意翻了翻最近几条动态,最后却不知不觉把他创立账号以来的所有动态都看了一遍。

那次过后,陆与庭先是有时候,再是隔三岔五,最后每天去博主的账号上看一眼。

好吃的?叫外卖送过来吃吃看,好喝的?叫外卖送过来喝喝看,嫌他跟自己的口味大不相同,每次却还是会立刻下单品尝,乐此不疲。

到这时候,陆与庭对他都没什么心思,只当是个可有可无的小插曲。

直到陆与庭刷到他发了个张照片,照片里不再是他一个人,而是多了一个男的。

那男的把头靠向他。

陆与庭第一感受是——想将那男的脑袋拧掉。

紧随杀虐而来的是愤怒,躁戾和阴沉。

陆与庭工作时只按照入职手册上的规章制度走流程,不和宿主谈心,不过问宿主的体会,不当宿主的心灵导师或是朋友,不给意见,从不会留意宿主在任务期间的情情爱爱跌宕起伏。

他麻木得

犹如一台机器,对着宿主们,旁观他们在虚拟世界生存,没什么情绪波动。

出了虚拟空间,下了班,生活中的他也是一潭死水。

所以他被那几种从未有过,完全陌生的情绪撕扯神经,做出的应对措施是上中央网购买了一些电子书籍,从书里找到了答案。

一切都源于——欲

望。

他对那个不曾在现实中碰面接触的博主,有了占有欲。

准确来说是独占欲,他想吃独食。

他被真相蒙在鼓里,还是独占欲给他打开了那扇门,让他得以窥见全新的世界,玄幻又离奇。那种任督二脉被打通的感觉让他从脚底窜上电流,整个人处在一股神志不清状态,好似灵魂被吸走。

那男的亲友在评论里解释是他拍照时过于激动,想离喜欢的人挨得近一点。

实际距离碰到还有一些距离。

只是粉丝们眼红。

博主有自己的判断和想法,没有因为粉丝们的不满而删掉照片。

但那张照片只存在了不到一天,就离奇地消失了,连同他那条动态一起。

陆与庭一边觉得自身的疯劲很荒谬,一边又想看看究竟还能荒谬到什么程度,于是他开始正视所谓的情感。

从此食髓知味。

他讥讽那些粉丝的盲目追随,别人认识你吗,你就在中央网上跪舔,然而他背地里却比任何一个粉丝都要跪得更标准,舔得更卖力。

照片墙从一面,扩展到两面,三面,四面,一层盖一层。

陆与庭揉捏老婆白软的手背:“有天半夜,我下班在中央网刷到了你的账号。”

陈子轻吃着棒棒糖等下文。

“那张照片上的你是侧脸,像我正在吃的包子。”陆与庭说,“我看着你,觉得手里的包子不好吃了,我不想吃包子了,想吃你。”

陈子轻:“……然后呢,你不会这就动心了吧?”

陆与庭道:“没有,吃是字面上的意思。”

陈子轻睁大眼睛:“你没跟我说你还有异

癖。”

陆与庭低笑了声,在他的指尖上咬

咬,他全身上下陆与庭都吃过,香糯软甜,是草莓味的,好吃,想吃,怎么都尝不够。

“那时的我还是理性的,所以我在你

账号上翻了翻,确定你正脸也是我想吃的样子。”

陆与庭顺着他指尖吻到他指缝。

陈子轻看不清陆与庭的表情,视线里是他后脑勺的黑发,和宽而充满少年感的肩背:“然后就开始关注我的账号啦?”

陆与庭说:“是视

奸。”

陈子轻抽抽嘴,你对自己这做法的形容词要求还挺精准。

陆与庭把脑袋靠在他颈窝:“我从你账号窃取你IP。”

陈子轻不意外,他哥说陆与庭可能是黑客,那中央网藏匿的IP,陆与庭还不是想挖出哪个就挖出哪个。

陆与庭叹息:“我查到了你的住址,却怎么都进不去,你家里的防火墙阻挡了我。”

陈子轻心说,你攻不破是正常的,那是厉严,一个经过我哥多次修改创造出来的顶级病毒兼防火墙,看家护院的,各种意义上。

“但你一出门,我就能通过周围监控看你在干什么,看什么,和谁说话。”

陈子轻严肃脸:“这是违法的,只要我举报就能送你上法庭。”

陆与庭皱了皱眉头,疑惑道:“违法?是吗,我不知道。”

典型的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

陈子轻被他的回答给惊呆了。

陆与庭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谢谢老婆给我科普法律知识。”

陈子轻推他脑袋:“起开。”

陆与庭脸上笑意淡去,他抿着唇坐起身,偏头俯瞰A区下方的建筑跟街道。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陆与庭对这一招掌握得炉火纯青。

喜欢哭,爱撒娇。

长得好,睫毛又那么长那么密,一委屈眼周都红了,像揉上去的玫瑰汁,也像白纸上晕开的红墨水,不秾丽也不寡淡,恰到好处的漂亮。

陈子轻就喜欢看他哭。

“哭啦?”陈子轻的手臂搭着他肩膀,凑头看他脸,“哦哟,这是谁家男朋友,眼睛红红的像小狗。”

“你家的,大狗。”

陈子轻笑得倒在他身上,被他揽进怀里,耳边有他的气息伴随低语:“你别总是逗我玩,我有颗玻璃心,很脆弱,经不起逗。”

“你是不是想说那你不逗我了,逗别人玩去?”陆与庭冷冷道,“别人是谁?”

子轻不轻不重地扇他脸:“又疯上了是吧。”

陆与庭被扇,立刻就幽怨地黏上来,让他老婆给他吹吹脸,说自己疼。

嘴上喊疼,裤子勒出阴影。

陈子轻把他的大衣盖上去,被他拉着手伸进大衣里。

虽然除了智能驾驶员就他们,但陈子轻还是不惯着陆与庭,两个人里面,总要有个知廉耻的,都不知道那还得了。

陆与庭也是个狠的,老婆不给他打,他就把自己掐得蜷起来。

陈子轻在虚拟世界见过他疯,回来后是第一次见,生怕他掐出什么毛病来。

“你干嘛啊。”陈子轻试了试,见一碰就生龙活虎才松口气,哄着说,“快到我家了,你乖一点。”

“哦。”

陆与庭躺在他腿上,点了根烟咬在唇间。.

白天有许多飞行器在A区上空穿行,离西和区越近,飞行器的数量就越少,这现象透露出那个地段的富贵安宁,和交通管控的严格。

陈子轻在通讯器上给他哥发了个消息,他想起来个事:“对了,我好像有发过和别人的合照,你看了会生气吗?”

“不会。”

也就是把丑得奇形怪状的狗撕下来烧成灰烬,洒进马桶。

陈子轻狐疑地垂头看过去,陆与庭和他隔着一团烟雾对视,他夹走那支烟,含着被陆与庭味道浸透的烟蒂吸了吸。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我成为宿主的呢?”

陆与庭侧躺着,双臂圈住他的腰:“我想想。”

陈子轻耐心地等待陆与庭的答案,公司发展至今,每个宿主都并非由系统挑选,也不是主程序依次分拨,而是由主系统随机派送。

所以就存在一种现象,系统不喜欢某个宿主,在监督指引着做任务的期间,会很不负责,故意无视晾着装作不在线,甚至设障碍误导宿主。

如果那个宿主笨点还好,碰上精成鬼的,会反过来给系统添麻烦,更严重的是,破坏那个虚拟世界的平衡值,会有灭亡的危险。

他哥作为主系统,工作就是收拾这类烂摊子。

陈子轻感觉陆与庭不在乎自己会分到哪些宿主,蠢的精的都是一样带,谈不上对哪个宿主顺眼,对哪个宿主不顺眼,,只走流程。

铁面无私,

油盐不进嘛。

飞行器开始下降,陈子轻把烟掐掉,他是瞒着他哥进的虚拟世界,他哥不可能特地把他派给哪个系统,更何况是没人情味的666。

那陆与庭是怎么知道他的……

陆与庭怎么知道的。

那天是今年第三批宿主的发放日,以往陆与庭是不关心的,当时他刷到老婆的中央网账号动态——新旅程,我来了!

不知怎么心里一动,私自钻进主系统的办公端,窃取出了一份待发放的宿主数据信息名单。

发现了一条熟悉的意识代码。

陆与庭在一两秒的时间内确定自己没看错,兴奋到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唇角浮现近似癫狂的笑容,他以迅雷不及俺耳之势将那条代码拦截在888的管辖区外,偷梁换柱,用另一条编码换掉它,让它进入自己的管辖区。

主程序没发出警告,更没有拦截,陆与庭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自认为悄无声息,滴水不漏。

不过,主系统当时没发觉,后来倒是起疑心,查出了结果。

因为他被主系统叫去谈话。

“你手底下那个宿主,他最近表现怎么样?”

“表现很好,任务又失败了。”

“又失败了啊,哭了吗?”

“各项情感数据良好,已经发誓下个任务绝不会失败。”

“那要还是失败了呢?”

“继续发誓。”

主系统没点破,陆与庭自然不坦白,至于888有没有发现真相,谁在乎,输赢已定。

陆与庭将删减修改后的版本,说给他老婆听,免得让老婆担忧他会陷入最初没被选的妒怨里,笑死,他怎么会那么小心眼。

他不会。

陈子轻信了陆与庭所说,是他不小心跑错,没跑到888那儿,去了666的地盘。

阴差阳错之下结了正果。

陈子轻一阵感慨完,摸了摸男朋友颇为赏心悦目的眉眼,嘴里提了句:“你在虚拟世界编入你的信息特征……”

陆与庭把脸贴上他肚子,直白道:“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那是我给自己的一个妄想。”

陈子轻知道是这回事,他偏要明知故问,也如自己所愿的听到了陆与庭亲口所说。

陆与庭

说:“想问的都问完了?”

陈子轻点点头。

陆与庭圈着他腰的手摩挲他腰线:“我的回答有没有让你满意?”

陈子轻欲言又止。

陆与庭喉头一紧,唯恐哪里没让老婆满意,检讨书可以写,但有些事他不想讲,不影响他们的感情不是吗。他老婆只要看着他,想着他就好了。

就在陆与庭神经末梢绷得发颤时,头顶响起声音:“陆与庭,你工作的时候好能装逼。”

陆与庭一愣:“我不是装逼,我就是那样的人。”

陈子轻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一个是监护系统,一个是男朋友,怎么会一样。”陆与庭好笑,“我不像有的系统会在工作期间自以为很幽默地逗弄宿主,为了给自己找乐子消遣宿主。”

陈子轻瞟他一眼,别的系统是哪个系统?怎么感觉是在阴阳怪气。

“到了。”陆与庭忽然说。.

飞行器停在别墅,陈子轻走下来,陆与庭给他把被风吹得翻进去的衣领拨出来,沿着领子边沿按了按,指腹在他脖颈上捻了几下。

“汪汪汪”

一抹黄向他们这边蹦蹦哒哒而来。

“弟弟!”陈子轻对小黄狗挥手,“我在这!”

小黄狗蹦到他跟前,黄橙橙绿豆大的机械眼转动着去看他带回来的人,半天都没出声,有可能是没载入这部分指令,也可能是载入了,又被删掉了。

不是同一个人干的,前者是他哥,后者是厉严。

毕竟厉严不是个慈眉善目的好家长。

“这我男朋友。”陈子轻举起牵着陆与庭的手,笑容灿烂地向不会自主回应他的小黄狗介绍,它也是家庭成员嘛。

小黄狗冲他叫:“子轻哥哥。”

陈子轻小声跟陆与庭说:“我弟弟可不可爱?”

陆与庭半垂的眼帘下泄出冷光盯住黄狗,那声“子轻哥哥”就值得一个被他拆解的结局,他虚伪地微笑:“可爱。”

“是吧是吧。”陈子轻弯腰去抱小黄狗,被陆与庭拦住。

“让它自己走,智能狗多锻炼就能——”

陈子轻眨巴眼:“长出意识?”

报废。

陆与庭说:“嗯。”

见陈子轻在思考这可能性,陆与庭在他耳边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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