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光暗了下来,室内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昏暗。
花十三放下笔,揉了下酸胀的眼睛:“曼娘,把屋里的灯都点亮吧,我有些看不清稿纸了。”
杨蝉衣侧头看向窗外,心中一惊:“外面的天儿怎么黑了?”
她站起身,来到窗旁,探身朝外面望去。
窗外银装素裹,玉宇琼楼,街斜对面的楼角屋檐上,雪已经积了半寸的厚度。
薄暮冥冥,只见灯火点点。
“竟过去这么久了吗?”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杨蝉衣看着窗外的景象,有些难以置信。
“锽——锽——锽——”
恰在此时,隔壁东市的钲敲了起来。
张小曼走到一人高的花树造型的烛台旁,吹了火折子将上面的灯一一点亮,她拢了拢宽大的袍袖,来到杨蝉衣的身侧,看着窗外。
“你听,隔壁东市在敲钲呢,要闭市了。”
“到酉时了。”
杨蝉衣着急道:“糟了,我得赶紧回去,阿娘该担心我了。”
她今日吃过早膳后就出了府,没想到,一眨眼竟然已经到了傍晚,家人们看见她迟迟未归,估计现在要急坏了。
“你住在哪个坊?”花十三从桌前起身,也来到窗边,“人像我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细节还需要再处理下,你如果住得远,可以先回去,改日再来取画便可。”
“我叫杨蝉衣,住在晋昌坊北门之西,是杨拾遗的女儿。”
“你是杨奇正的女儿?”听到杨蝉衣自报身份,张小曼很快从脑海里捞出来一个名字,“去年圣上将一个驻守边关的小兵调进长安,封了个从八品上的左拾遗,难道说的就是令尊?”
杨蝉衣点头:“正是家父。”
“哎呀,这真是巧了,”张小曼笑道,“我当时听闻此事时,还有些好奇,这得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够得到圣上的钦点。”
“这种待遇可是不多见。”
“没想到,今日竟见到了这位大人物的女儿了。”
“曼娘过誉了,”杨蝉衣心中骄傲,嘴上却很是谦虚,“是圣上慧眼识珠,家父才有幸能够为君解忧。”
花十三看着眼前聊得火热的两个人,冷不丁开口:“晋昌坊距离平康坊不算近,现在是酉时,戍时各处的坊门就会关闭。”
“杨小娘子,你若是想回家,要抓紧时间了。”
长安城中有着严格的宵禁制度,《宫卫令》规定,戍时闭门鼓响过以后,任何人不得在街上逗留闲逛,若无故行走,即触犯“犯夜”罪名,要笞打二十下。
“对,我要赶紧回去了。”杨蝉衣朝着两人作礼,“今日多谢两位娘子帮忙,来日杨蝉衣定当携礼相谢。”
与花十三约定了取画时间之后,杨蝉衣匆匆转身,准备离开。
“哎,你等下。”张小曼喊住转身要离开的杨蝉衣,“你这是打算用两条腿走回去?”
“……?”杨蝉衣转身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对啊。”
她出府的时候并未乘坐马车,是步行来到这边的,自然是要步行回去。
“眼下距离宵禁不足一个时辰,外面的天又黑了,你要怎么走回去?”
“没关系,我跑快一些,总来得及的。”
张小曼扶额做头痛状:“算了,算了,我今日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她与花十三告别,和杨蝉衣一起离开了敞屋。
“你莫慌,我的马车用的都是上乘的好马,”两个人下楼的时候,张小曼走到楼梯拐角时,侧头对她道,“准保在宵禁的街鼓响起来之前,送你到家门口。”
“嗯!”杨蝉衣回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曼娘,你真好!”
张小曼看着笑容明媚灿烂的少女,忍俊不禁:“小傻瓜。”
马车就停在附近,接到信儿后,马夫很快就将马车停到了楼下。
随着夜幕的降临,平康坊中逐渐热闹起来,青楼红馆纷纷开门迎客,酒肆中热闹喧哗,街道上人喧马嘶。
平康坊的晚上和白天,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杨蝉衣看着眼前的繁华热闹景象,几乎有些看呆了。
如果有人知道她已经在长安城中待了两年的时间,见到她现在这般土包子进城的模样,怕是要笑话她了。
张小曼轻提裙摆登上马车,站在上面看她:“还不上来?”
“来了!”杨蝉衣回神,麻溜地跟了上去。
离开主街道的时候,杨蝉衣回头望去。
平康坊中灯火如昼,笙歌鼎沸,入目所见尽是舞榭歌楼,火树银花。
这里是万朝来贺的长安。
也只有在这长安城中,才能见到如此的繁华盛景。
此时此刻,杨蝉衣突然感到有些遗憾。
上辈子她几乎足不出户,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的好风景。
不过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改变,也不晚。
出了平康坊,走到宽阔的朱雀大街上的时候,路上的行人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疾驰起来。
天寒地冻,大雪覆地,路上的行人皆是步履匆匆。
长安城中亮起的灯火越来越多,夜幕下,如同璀璨的繁星。
“花十三……”马车内,杨蝉衣看向张小曼,好奇道,“是她的真名吗?还是说她在家中排行十三?”
“那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字。”
“这个说起来,还有个故事呢。”
张小曼抚了下袖摆,看向车外,眼神变得悠远,陷入回忆中。
“她是被家人卖进水月坊的,比我要晚几年进来。”
“当年她刚进来的时候,脾气古怪,几度寻死觅活的,大家都不愿意靠近她,因为不服管教,妈妈经常把她关进后院的小黑屋里饿着。”
“我当时看着她可怜,就经常偷偷地给她送些吃食,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这么熟悉了。”
说到这里,张小曼笑了一下,“你可能不知道,当年我和她可是水月坊里有名的双生花呢。”
“花十三很喜欢画画,还弹得一手好琴,是楼里有名儿的清倌。”
“我呢,长了一副祸水皮囊,想着不能浪费,就苦攻舞蹈技艺。”
“她有'才',我有'貌',我们经常合作,她抚琴,我跳舞,红极一时。很多人一掷千金,就为了看我们两个的表演。”
“哦,对了,”张小曼冲着杨蝉衣眨了眨眼睛,“我的琴艺就是她教的。”
“那为什么她现在成了一名美身师?”杨蝉衣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这个说来话长,前几年的时候,有个当官的看上了她,硬要她陪睡,花十三不愿意,翻窗从楼上跳下来了。”
“她因此摔断了腿,那个官很生气,觉得没面子,想要她死。”
“我看着她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心里慌的很,就去求人,将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求了一个遍,最后险之又险地保住了她的命。”
“也许是否极泰来吧,本来呢,像我们这样的人,想要赎身是很难的,妈妈轻易不会放人。”
“因为得罪了那个大官,又断了腿,妈妈就想把她悄悄处理掉,我知道后就拿出自己积攒的所有银钱,将她的卖身契给赎回来了。”
“因为拿到卖身契的那天,是九月十三号,所以,她给自己取名,花十三。”
“再后来嘛,就有了这家美身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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