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凌答应了要和时金一起努力,于是开始认真听这个学期的第一节数学课。密集的散点图看上去像是糟糕的蝗灾,她拿着手中的笔,盯着六米之隔的黑板,一动不动。很久之后,时金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低低的一句:“我靠,科幻片?”
生物课。已经开始昏昏欲睡的凌开始撑着眼皮听课了。“你在做眼保健操么?”老师喝问。“斗智斗勇睡大觉啊。”台下有人笑。
英语课。“所以printer是印刷机,不是印刷人。”“印刷······鸡?”一声鸡叫贯穿她的脑海。
体育课。四肢不发达且天生倒霉的凌被别人能轻易接住的篮球砸来砸去,在惊吓声和明晃晃的笑声中被紧急送往医务室。然而消肿后她并没有返回教室,反而借故逃课了。
在这个一如往常的糟糕的上午,她给自己放了一个临时假期。
放学铃响了,时金抱着一盒奶黄酥出了校门。今天要去给乌伞送昨晚没送出去的奶黄酥。因为不认识路,她只能跟着送信的乌鸦一路小跑。
乌伞在的地方似乎很偏僻,她和乌鸦走了很久了还没到。终于来到一条小巷里,还没见到人,乌鸦就停了下来,扑了两下翅膀后消失了。
“咦?”时金有些疑惑,然后开始思考,“乌鸦是靠奇亚的气息来找人的······难道乌伞的奇亚掉在地上了吗?”
这里是稀疏的房屋群,看上去没多少人住在这里。房屋与房屋之间保持了一点距离,慷慨地造就了这条不宽不窄的小巷。时金向地面看去,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有许多积起的小水塘。
看来乌伞不会在这里。时金刚要离开,就被人叫住了。
“哦喂!”
时金转身,三个和山一样高大的人影横在她面前,横有泰山崩倒之势。时金小小地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又发现中间那个好像很面熟。她想起来这个人她前几天见过,名字叫董堂,职业是她的私人保安。后面两个看上去比他气势弱一些,应该是保安的跟班之类的,不知道要不要付他们工资呢。
“哟,今儿个真是赚了,一趟跑两个,省得再去找一趟的工夫了。”董堂又开始摇头晃脑耀武扬威。
“赚了?恭喜你啊!”时金真心地祝贺。
“还等啥呢?保护费!”左护法凶神恶煞地命令道。
“保护费······原来你们两个也是我的保安啊!”时金印象中有这个词汇。
“臭小子胡说什么呢?”右护法直接上手拉扯了,“保护费!快点!”
“可是我没有钱,我也还不认识你们。”
“不认识?名单上可是有你的名字的。”左护法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摇过去给时金看。时金从上往下扫了一眼,惊讶地说:“你这字比我的还丑呢。”
“哈?”
“要好好练字才行啊!”时金认真教育他。
“你这人······”左护法有点摸不着头脑,“让你看字的内容,没让你看字迹!”
于是时金又从下往上扫过去,她的名字在最下面,往上数几个就是“海凌”,秦良的名字也在上头。
“竟然真的有我······原来你们之前保护过我,我却不知道。”时金很感动,“但是我没钱,我先把奶黄酥给你们,好吗?”
“谁要这破玩意儿。”左护法推开她递上来的奶黄酥,无耻地勒索道,“钱!”
“可是我真的没有······”
“看来你是真不把我们虎派放在眼里。”左护法抡起拳头,眼看就要向时金打过去。
凌躺在浅浅的水面上,望着湛蓝的天空,不知道那朵乌云会不会出现。
微凉的风扫过,带走了几分夏日的热气。风落到身上,安置于此。背后的清凉从每一个毛孔渗进来,伴随着飘荡到宇宙边缘的神游惬意。
她想起以前的那段对话:
“你喜欢风吗?”
“我想要风。”
“那就去抓住风吧。”
过往就像眼前这片空荡荡的天空,什么也没有,除了永不停歇的风。直到那朵云出现了。她不仅仅拥有了一片云,还拥有了世间的一切——云下的风,风中万里的长空,长空背后没有尽头的宇宙,都从这一片云开始被赋予了意义。
宇宙······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天的风格外大。
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天台,四周是没有人会来打扰的寂静。她站在天台的边缘,看着脚下整齐有序的水泥道路。她总是有办法溜到这儿,因为她已经无处可去了。
天空是灰色的,因天色渐晚而显得些许浑浊。这里没人在她之上,除了头顶的这片明度不高的天空。她看着远处电线杆上飞鸟的剪影,脑内一片空白。
啊,就要这样结束了。
身体摇摇晃晃,仿佛枝头将要飘零的枯叶。闭上眼前,她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要是能看到天空是什么颜色就好了,起码在死前,最后一眼。
算了······怎么可能还相信奇迹呢。
右脚向前迈出了一步。
“听说明曜中学又有人闹事了吧?”
“不是每天都有么?”
不远处的小路上传来蚊讷般细小却挥之不去的议论声,她像是被装在瓶子里震了一下,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同一片天空,没有一朵云。
“我们最近又有一个那边转来的,看着好脏啊,感觉没进过城的样子。”
“而且感觉他们一点上进的意识都没有。上次来问我题才发现那个人什么都不懂,学成那样还不如退学呢,占用资源。”
“对对对,我们班那个也是,完全没法交流。跟她说话小心成那样,至于么······装死了。好像我们故意欺负她一样。”
“反正我已经完全不打算理这个人了,她要跟我说话我就装听不见,你记着别戳穿。哦,对,那所学校好像还收过残疾人来着······好像是个色盲,全色盲的那种,什么颜色都看不见。而且好像被霸凌很久了,学校也没管。”
“现实中真有这样的啊,吓人。”
“反正这些人跟我们也混不到一路,以后也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了。唯一的作用就是给我们当乐子讲讲吧,累了一天听着挺解闷的。”
“只能说人各有命吧,牵扯不到我们就好。”
果然不是环境的问题嘛。世界的规则还是这样啊。这样的感觉,自己都快忘记了。
风停了,三叶草渐渐停止了摇动。水波无声荡开,她坐了起来,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看时间已经放学许久了,也没有急着回去的必要了。她抬头看去,天空是青色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朵很小的白云。飞鸟掠过房顶后栖于简陋不平的水泥地上,不为人声所惊动,却在看到黑猫后急忙飞走了。黑猫从房屋后面绕出来,凌发现它后从书包里掏出一袋面包,一点点撕了喂给它。黑猫身上隐约有被石头砸过的痕迹,凌怜惜地摸了摸它的头,说:“你也一样啊,小三叶草。”
黑猫的心思全在食物上,没理会她。
“吃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猫了,一定要记住哦。”
喂完猫后她接着往回走,穿过排列稀疏的平房,在快离开房屋群的时候路过了一条巷道。她边走边往里扫了一眼,惊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里面是······时金和虎派三巨头!
眼看左护法的拳头就要挥过去,她急忙冲进去,还不忘顺手抄起地上的一条钢筋防身,停在三人身后大喝道:“不许动!”
董堂最先转身,看到是她后嘲讽一笑。左右护法看到她和她手里的钢筋后都吓了一跳,但看董哥还镇定自若,便也强撑着气势不退缩。
“你还真敢来啊。那今天岂不是一箭三雕了?”董堂悠悠地靠近她,一副咄咄逼人的嘴脸,凌快要装不下去了,胆怯地一步步后退。董堂转而勒索起这边来,“前不久就听说你小子现在有钱得很,还给我装?保护费呢?这都过了几天了?”
“我······我才不给你呢!”
凌开始乱挥钢筋往前冲,董堂都被她吓了一跳,三人一齐让开,凌在快冲到时金面前时自己被自己的钢筋绊倒了,整个人狼狈地扑到了地上,质量不佳的眼镜又摔出一条裂纹。
“凌!”时金看呆了,“好厉害啊!”
“诶?”凌错愕地抬头看她。
“你······”董堂后怕地反应过来,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你这逼还是这么衰啊!”
左护法趁机抽出那根钢筋,退回了董堂身后。
“完蛋了!快跑!”凌当机立断爬起就跑,时金也不明所以地跟上了,期待地问:“这是什么追逃游戏吗?我们当小偷还是警察?”
董堂见了立刻追上去,剩下两个犹豫了几秒也跟上了。然而废柴终究是废柴,几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凌慌乱中扭头看了一眼,吓得大叫一声。
“死定了!怎么办啊!”
“飞!”
转过拐角后时金一把抓住凌的手,小皮鞋踩进水坑后用力蹬地飞了起来,溅起的水花沾湿了鞋跟。
“等等等等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凌害怕地缩起脚。
两人飞出一段距离了,向地下望去,三巨头找不到人后便也就此罢了休。他们今天的目标似乎另有其人,时金和凌只是他们碰巧捡到的猎物罢了。
迎面的风将她们的发丝撩到耳后。脱离险境后时金牵着凌的手在空中轻盈地跳跃,风灌进眼睛里,她们的裙摆浮起又落下,仿佛水中起舞的水母。共享的美好不就是这样么?一起做同样的事,一起吹同一阵凉爽的风,在蓝天白云下奔跑说笑,心里透着两人同有一风的喜悦,产生“有你在我身边真好”的感觉。
因为在这样的时刻,只有你愿意陪着我。
时金飞得有些累了,在房屋群的另一侧寻了处天台落地。
“赢啦!”时金张开双臂,像是工作结束后的汇报那样说,“今天的城市又变新了哦!”
“又被你救了一次啊。”凌感慨道,“果然人太废柴了干什么都不行。”
“凌好像总是在抱怨。”
“不过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我以后也一定会救你成功的,哪怕只有一次!”凌说得热血澎湃,说完后才发觉哪里不对,挠了挠头,“咦,感觉好像在立flag。”
“那么,这是保护费!”时金把奶黄酥递给她。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
“本来是给好朋友的,但是今天找不到她,集会上送的话有可能会被其她女巫抢走,只能下次了。”时金说,“凌你看,我还画了贺卡,猜猜这是什么?”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难,贺卡递到凌面前,又是一堆抽象线条组合而成的大杂烩图案,某种意义上很有精神感染力,或者说精神污染力。凌下意识后仰,双手痛苦地挠头,在心里大喊放过我吧!我眼睛很脆弱确实经受不起啊!我这不都戴眼镜了吗?
“艺术门槛太高了我看不懂······”凌奄奄一息,尽力保持着镇定,“犟人精神倒是溢于言表了······”
“咦?总觉得凌有些时候说话和吐槽女巫很像,可是又有哪里很不同。”
“吐槽女巫是什么东西?用吐槽激怒对方然后把对方气死的女巫吗?人性化过头了吧?万一不小心把对方的低血压治好了怎么办?”凌的表情难以言喻,“语言的力量也太强大了吧。要是我也伶牙俐齿的,说不定就能少挨几顿打了。”
话说完她才反应过来,难道时金听出自己表面上的称赞不是真心的了?
“感觉那个女巫和凌一样说话很有趣!”时金高兴地说,“虽然每次我都听不太懂。”
凌长舒了一口气。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很有意思!果然只有我最奇怪。”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凌吐槽道,又指着那张乱七八糟的贺卡问:“所以这是什么?”
时金想了一下,认真地说:“我忘了!”
凌无言以对,真羡慕她能这么无忧无虑。
刚才还是洗净的天空,现在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起来了,天边是由乌云到白天再到乌云暗-亮-暗结构,太阳劈开了乌云,像是馅很薄的夹心饼干。看来还会再下雨。两人都没带伞,只能祈祷这雨暂时不要下下来了。
“要是能不这么倒霉和废柴就好了。”凌说。
“要是能快点找到『城市』就好了。”时金说。
“唉——”两人一起叹气。
时金突然发现天台的边缘有一只流浪猫,看见人来后便逃走了。
“猫!猫!”凌向后退。
“『城市』!『城市』!”时金向前追。
凌犹豫了一下,还是无可奈何地追了上去,直到她们跑到了天台的另一端,猫跳上管道逃走后才停了下来。
“凌!”时金转过头来郑重其事地说,“『城市』又不见了!”
“我有看到······”
“狗凹猫饼二人组大失败!我们都要受到惩罚了!”
“······完全搞不懂。”沉默片刻后,凌无奈地开了口。
时金反而不解了:“哪里搞不懂?明明是很简单的事呀。『城市』再次捕获失败,所以······”
“时金究竟是凭什么来寻找『城市』的呢?”
“咦?”时金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凌。
“选择猫为对象,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爪子吗?还是可爱的外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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