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五,万寿节。

承天门外,忙活了月余的礼部诸位官员疲倦的踩着余晖出了宫门,侧首便见旁边的宫门前车马如流,各府夫人小姐衣香鬓影,被下人扶着下了马车,而后递了牌子入宫赴宴去。

“唉……”有人低叹,扯着唇角摇首,与结伴而行的几人互瞧几个眼神,心照不宣的心里泛苦。

到底是位卑人轻罢了。

马车进入甬长的宫道,宋喜颇为紧张的整了整发髻上的冠子,又替泱泱擦擦小嘴,笑道:“别吃了,等会儿宫宴有好吃的。”

“比蜜浮酥还好吃吗?”泱泱舔去唇上的糕饼渣渣,好奇问。

宋喜:“……婶娘也没吃过。”

她幼时跟着爹娘在外,自是没资格入宫宴。阿娘去后,她许多年被外祖母抚养膝下,可那时伯府也已没落,许多宫宴,也不好带着她。

“那婶娘一会儿多吃些~”泱泱晃着小脚说,“我也多尝尝啦~”

马车停稳,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

“二夫人,大小姐,咱们到了。”

泱泱小手抓起帘子,一眼便瞧见了外面爹爹正穿着青绿袍子一脚跨出宫门来。

“爹爹!”

“泱泱,不可喧哗!”宋喜连忙低声道。

宫门前许多人,因着这一声,皆回首来瞧。

只见徐九涣那厮阔步行来,抱起了马车上笑得灿盈盈的小姑娘,顿时心里了然,这大抵就是那位陵王世子妃了。

“哦。”泱泱捂着小嘴巴,低低的一声,做贼似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宋喜也被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宫中道路纷杂,我来接你们进去。”徐九涣道。

以他阶品,今日本是无缘万寿节的,可谁让他闺女是陵王世子妃呢,小闺女要来,这宴席之上自是多了他一张案桌。

只那一袭猎猎青袍,于交错映红中很是扎眼就是了。

“这便是陵王小世子妃?”有人凑上来,明知故问似的说了句。

泱泱被爹爹抱着,手里捏着颗青皮绿橘,闻言,尚未长开的桃花眼瞧着他,目光干净,“我是徐华缨。”

那说话的大人神色一怔,衣袖被旁侧的人扯了扯,神色顿时讪讪。

按理来说,未出嫁的姑娘,便是定了亲,也是依着娘家的。

这人上来便说这么一句,好奇是有,多是酸得泛呕。

徐九涣懒怠搭理,倒是没想到,他闺女竟是听懂了。

他好笑的屈指在她小脑袋上轻敲了下,扯唇笑道:“你祖父的课业没白上啊。”

泱泱睁着圆眼睛,小脸儿神色谴责道:“这话听着像是在骂我。”

“怎会?”徐九涣眉梢一挑,笑道:“夸你呢。”

泱泱小嘴一撇,嫌弃道:“不像好话。”

冬日天黑的很快,不过一段宫路,月光已然洒在了蜿蜒的鹅卵石小径。

今日宫宴摆在了群英阁,灯火辉煌,还未走近,便听到了孩童笑闹声。

忽的想起什么,泱泱趴在爹爹肩侧的小脑袋倏地抬起,问:“今日世子也来吗?”

“大抵来吧。”徐九涣道。

到底是成禧帝过生辰,那些个儿孙哪个敢不来恭贺?

泱泱‘哦’了声,脑袋又趴了回去。

宋喜一路话很少,带着丫鬟跟在徐九涣身后两步远。

许是照顾她,徐九涣一路走得并不快,悠悠哉哉的,像是抱着闺女在逛园子,瞧见漂亮的花木,还要停下赏上片刻。

宋喜月份不重,一路走得还算轻松。

“你们来的早,躲不开的麻烦。”

快走到群英阁时,徐九涣忽的说了句。

宋喜知道的,这种宫宴,少不得应酬。

先前徐家可闭门不受扰,今日却是不成了。

“左右也是躲不过的。”宋喜轻声道。

徐九涣回头看了她一眼,“烦了便将人打发走,不必强撑。”

宋喜:“多谢大哥。”

诰命夫人们入宫,本该是要先拜见皇后。

如今这宫中未有皇后,许多女眷便自发的去了掌凤印的贵妃宫中。

暖阁中此时,坐着的多是与宋喜一般的五品低阶夫人,瞧见她进来,互相颔首见了礼便罢了,没谁敢上来攀谈,宋喜倒也清闲了片刻。

徐九涣领着闺女在旁边的园子参观,左右是来了,这宫中名贵花木多瞧两眼也好,省得她惦记那棵歪脖子的老桂花树。

“这棵树上从前有鸟窝,那蛋可嫩了,忒好吃……”

“这花年年长,臭……”

“那时我年幼腿短,每日走这宫道都走得要累断腿……”

徐九涣正与闺女说着自己幼时伴读事,忽的见那边小径行来七八人,稚声童语,叽叽喳喳的聒噪。

父女俩的目光皆落了去,与那行在前面的人对上了视线。

赵徵忽的脚步微顿,继而行来,福身见礼:“徐大人,徐大小姐。”

礼罢,便转身走了。

泱泱眨着豆豆眼,疑惑问:“爹爹?”

徐九涣:“……嗯?”

先前见着还是师兄,这就变啦?

“他咋的还生气了?!”泱泱越想越不可思议,小眼睛越睁越大,插着小腰好气哦!

走在后面的一个小豆丁忽的扭身,哒哒哒的跑过来,看着面前跟自己一同高的小丫头,义愤填膺的生气,“因我五哥不想娶你!”

他憋了憋,又说:“丑!”

泱泱咻的瞪圆了眼睛,她今天穿得很漂亮的!

“……你眼睛坏掉啦?”

“你!”小豆丁气得要伸手推她。

泱泱很是利索的身子一侧,躲开他的手,抱住了爹爹的大腿,眼睁睁的瞧着他啪叽摔在了喜鹊登枝的鹅卵石上。

小绣鞋忍不住轻轻踢了他一下,很快咻的收回。

泱泱仰着脑袋看天问月,满脸天真,她啥都没干呐~

“哇……”

嘹亮的哭声惊扰了走远了几人。

赵徵回头就见这个最小的弟弟,不知何时掉了队,竟是趴在地上哭,旁边站着徐九涣父女。

目光对上,父女俩如出一辙的双手一摊,理直气壮,与他们无瓜!

赵徵:……

“别哭了,起来。”他走回去,停在旁边说。

似觉他在地上打滚儿哭嚎的行径丢脸,一双眉皱着。

泱泱依着爹爹的腿瞧热闹,忽的,一根手指头朝她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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