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宋凝按照着地图大致将清风明月楼走了一遍,刚出楼的时候,就听有人在议论着明晚的花魁竞选赛。

归月楼的花魁是清倌,卖艺不卖.身,还必须是清白身家的女子才能当。

宋凝低眉敛目想了想,或许她可以扮作竞选花魁的女子进到人间至乐楼里,且依照刘镜的为人,这种场面他定是会来的。

可是,竞选花魁的邀请贴向来的由归月楼送出去的,如今贴子早已送完,她又从哪里能搞到一张贴子呢?

正想着,宋凝的肩膀突然被人用力撞了一下,脚下出于惯性往前踉跄了几步,戴着的羃离也因此被风吹起了一阵,意外来的措不及防,她回头看向那人,长相干净,眼底却有着久时尽欢导致身体亏空留下的乌痕。

那人也意识到自己撞了人,拱手向她道歉:“抱歉啊这位娘子,某没注意眼前路撞到了娘子,还请娘子不要怪罪。”

他微微一笑,含着几分歉意,既道了歉,宋凝也就不会去追究,说道:“无碍。”

那人听完,再向宋凝一拱手,方离去。

回到国子监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今日是入学的第一天,为了搬运行礼,国子监后门还是开着的,后门离明斋较近,按现在的时辰学子们大概是搬完东西了的。

宋凝回到房间,并没有看到祈梨的身影,她以为按照祈梨怕生的性子在这种场合里是不会出门的呢。

摘掉了羃离,吃过晚饭,宋凝坐在屋里看了会儿书,一直到夜晚也没见祈梨回来,她也没有多想,或许祈梨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是以,睡觉的时候,宋凝并没有锁门,待到深夜时分,房间的门才被人推响。

此时的宋凝并没有睡着,祈梨生怕吵醒她,所以动作极其轻微。

宋凝闭眼假装没有发现她的动作,可还是被悉悉索索的翻找声吵得皱眉。

她索性起身走出屏风,问她“你在找什么?”祈梨的身子一顿,显然是被她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吓到了,她忙回头解释说:“没……没找什么,吵到你休息了,抱歉,我这就去睡觉。”

少女的动作迟钝,似是在尽力避免着什么,宋凝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她藏在宽大广袖带伤的手。

她上前几步弯腰抓住祈梨的手,问她:“怎么弄的?”

宋凝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自然也将她的躲闪收在眼里,“没……没什么……”祈梨将头低下不敢去看她。

既然她不肯说,再问下去只会将她逼急了,宋凝缓和了一下神色,从矮柜里取出药箱给她上药。

宋凝道:“伤口不上药的话,伤势会加重的,时间久了还会留疤。”

祈梨愣愣地点了点头,宋凝蹲下身,抓过她的手,将袖子一把撸到最上方,目之所至,只见原本洁白如玉的手臂上满是青红的伤痕。

“谁干的?”宋凝冷声问。

她皱着眉轻轻地给祈梨上药,边问她:“疼吗?”

祈梨觉得自己很不争气,明明被欺负了这么久都能忍受,却因为宋凝的一句关心而崩溃大哭,“疼……”

宋凝递了一块手帕给她,说:“哭什么。”

祈梨摇头不语,接过手帕擦去脸上的泪。

宋凝上完药时,祈梨已经哭得睡着了,她将轻轻地抱起放到了床榻上,将她安置好后才回自己的床上睡觉。

次日清晨,宋凝醒来时祈梨已经出去了,她并没有过多在意,洗漱一番后就去拿早膳。

国子监里的饭食都需要去公厨自取,当然也可以自带,不过要另花钱,以宋凝的生活状况来看,她自是去公厨的,不吃白不吃。

宋凝去到食堂时,人并不是很多,国子监的食堂做得宽阔,里面摆着四方的桌椅,一进门,宋凝就闻到了一阵香气,还没等她思考要吃什么的时候,食堂里就传来轻微的抽泣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宋凝微拧着眉,目光落在离她最近的窗户上,声音就在那里传入的。

她走出食堂,绕过去一看,果然是祈梨,她蹲在墙角处将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脸上挂得满是泪痕,衣裙也变得脏兮兮的,混杂着不明的水渍和尘土。

围在她面前的几位女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鄙夷,丝毫不遮掩脸上的嫌弃,为首的女子用脚踢了下散落在周边的弹珠,嘲讽着说道:“都多大了,还在玩弹珠,也不嫌丢人,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哭,哭哭哭,你不觉得自己很烦吗?祈梨,我说,你怎么不去死啊你?”

“就是,快去死吧你,就你这样还想勾.引梅世子和三皇子呢!”

祈梨虽然被欺负地不敢抬头,却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倔强地说:“我没有……”

“还说没有!”说话的女子见状就厌烦地想要上前打她,却被为首的女子给拦住了,“慢着,打多了就太明显了,到时不好收场。”

“那又如何?就算被人知道了,以她那个性子也不会说出我们的,怕什么。”

说完,她上前一步拽起了祈梨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宋凝这才看清,祈梨的脸已经被打得红肿了,心下不由猛得一颤,就在女子还要打下去的时候,宋凝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用力往后一带,那女子惊叫一声被甩到了地上。

这里的地面满是尖锐的碎石,掌心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当即就被划破了,接着又是惊喊地一声响起,“啊!我的手!”

“谁!竟敢动我!”那几人俱是怨愤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宋凝无视她们的目光,对祈梨道:“起来。”

话落,她忍着耐心将祈梨扶了起来,原本快哭不出眼泪的双眼,在看到宋凝的时候,又是泣不成声,“姐姐……”

宋凝纤长的手指将粘在她脸上的秀发拂至一边,声音难得地温柔了几分,说:“没事了。”

她动作很轻柔,祈梨有股想要扑进她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

“你是谁?”为首的女子皱眉不悦地看着她,对这个不速之客,她一点好脸色也没有。

便在这时,她身后有个女子提醒她,道:“梁仪,这位好像就是那个和梅世子有婚约的长公主。”

名为梁仪的女子听完,神情现出几分讶异来,不过一瞬又转变为厌恶与嫉恨,“是你啊。”

宋凝按下心中的一腔火气,冷声说:“书院里禁止私斗,难道夫子没有教过你们吗?”

她们既然敢这么做,那便是不怕的,果然,宋凝的声音刚落,梁仪就一脸不屑地说:“夫子?他是谁啊?也配教我?”

宋凝拧了拧眉,古往今来,不尊重老师的人不在少数,她扫了那三人一眼,面色渐沉。

被打扰了,她们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宋凝离开,梁仪打量了宋凝几眼,抬手一指,趾高气扬地说道:“这样吧,你,过来给我跪下磕个头,我就不计较这件事了。”

宋凝迎着她的目光,坦荡利落地一巴掌扇到了梁仪脸上,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了,导致其余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梁仪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宋凝甩了甩打她的手,神情就好像在说打她还脏了她的手一般。

“你!--”梁仪捂着半边脸,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宋凝揉了揉手腕,神情居高临下,眼神极具轻蔑,说:“我这是在帮你,让皇室中人下跪,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至于道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这一巴掌,赏你的。”

说完,她便扶着祈梨安然地走了,剩下的人怎么敢拦她?生怕自己也挨那么一巴掌。

祈梨身上的衣服脏得不成样子,走的时候有不少带着探索的目光频繁落在她身上,宋凝索性脱下了自己的外大袖给她披上。

回到房间后,宋凝唤来了临春,让她给祈梨梳洗一番,自己则继续去食堂拿早膳。

祈梨万没想到自己仅见过两面的人会救她,正发着呆思索着,耳畔忽然响起临春的声音,说:“乡君多忍耐一些,可能会有点痛。”

祈梨点了点头,然而等药水沾到伤口时,那一瞬间的刺痛几乎麻痹了她全身,她没忍住叫了出来,“啊啊啊,痛痛痛,轻……轻点……”

这一下的刺痛又让她泛起了生理性的泪水,临春快速上好了药,这时,宋凝也提着食盒回来了。

听闻她的喊声,开口道:“这时候知道喊痛了?方才她们围着你时,你怎么不反抗?”

祈梨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般焉了下去,闷声道:“我不敢……”

宋凝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祈梨的性子实在是太柔软了才会被人欺凌,她们就是吃准了她的性子,否则以她们的身份怎么敢造次。

宋凝将食盒放下来,坐到祈梨对面,面无表情地说:“你是圣上钦定的湖阳乡君,父亲是鼎鼎有名的定海将军,她们的位份远不及你的高,你就这么没底气吗?你的退让只会让她们更加得寸进尺。”

祈梨听完低着头说不出话,暗自伤神,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她闷声回应着。

宋凝看了她一眼,将食盒里的早膳摆了出来,说:“用完早膳去学堂。”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太阳正暖,枝头下的鸟雀熙熙攘攘,此时的学堂里早就坐满了人,座位通常是自己挑选的,宋凝来时,后排早被占完了,唯独第一排的位置没人坐。

宋凝刚想去坐,就在此时,本来坐在一旁的两人拿着书就坐了上去,事后还用你拿我怎样的目光看她。

宋凝不想与她们计较,这节课是赵夫子的课,听说这位赵夫子很是严厉,她不想因为没座位被夫子训而浪费时间。

既然她们坐了哪里,那她就去她们的座位上坐,刚想动作,然而那两人就好像察觉到她的想法一般,还没等她走出几步,又飞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

搞针对?

宋凝看着她们,想了下,自己似乎并没有见过她们,她来到这里惹过的是以梁仪为首的那些人。

想到此处,她回头看去,果然见梁仪等人宛如看好戏般望着她。

这样一来,学堂里的人还有谁不知道,梁仪是在针对她?

一时间其余人都低声议论起来,惹了梁仪,她怕是不会好过的了。

宋凝勾唇冷笑一声,提着书箱转身向后走去,其余人都当她是怕了,然而宋凝却走到中间最后一排,若无其事地坐了下去。

梁仪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只能气愤地咽下一口气,盼着一会儿宋凝能够出糗。

宋凝自是知道这个位置是谁的,所谓高风险高回报,想要摆脱麻烦就要冒更大的险。

宋凝将书桌整理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东西摆了上去。

“世子世子,这边来这边来,经昨日一别,我就无比期待着今日的见面,在门等了许久,你可算是来了。”

还未见人,先闻其声,程雍迎着梅谢雪等人进了学堂,自昨日梅谢雪答应了他去归月楼后就变得格外的殷勤,说是狗腿子也不为过,不少人对他这样的态度感到鄙夷,甚至是不屑于与他同行,但程雍从来都不是看人目光过活的人。

褚玉明被程雍的一番话说得乐呵呵的,他问梅谢雪道:“不是,你从哪里收的这么一个小弟,还挺有意思的。”

梅谢雪说:“我可没收过谁做小弟。”

少年语气清冽不乏朝气,似有明珠落玉盘,悦耳动听,似如泠泠清泉。

堂内人的目光都被这道声音吸引了过去,首先踏入学堂的人一身绯衣胜火,马尾高高束起簪冠,束紧的腰封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

很多人对梅谢雪的第一印象是,他似远山的雪,高山的梅,一身白衣,孤傲凌然,宛如天边之月,清冷如霜,带着淡淡的疏离却又透着温柔的随和。

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此人风格多变,喜着肆意张扬的红,明媚耀眼的黄,冷沉肃穆的黑,亦或是温和儒雅的蓝,春意盎然的绿,贵气逼人的紫,却偏偏不会是清冷如月的白。

朝气如他,若真要说他和梅,雪有哪里像的话,大概就是他肤如雪,衣如梅。

正想着,宋凝耳边忽然炸起一人惊呼声,“谁让你坐这里的?!赶紧起来赶紧起来。”

宋凝收回落在梅谢雪身上的目光,看向他旁边的程雍,却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程雍有些着急了,这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梅谢雪低眸扫了她一眼,似有什么在心上轻轻滑过,她和她不仅连名字相同,长得也一模一样。

程雍毕竟没怎么进过宫,也不认得宋凝,见她这般,只想快点上去将她拉开,不曾想,刚有这个念头,他的脑袋就被人拿扇子敲了一下,痛得他直捂头。

“放尊重点,她可是我的长姐。”宋行瑾说完,便看向了宋凝,此刻的宋凝早已转过身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了。

宋凝边整理自己的东西,边说道:“程公子这话说得,我来时这位置是空的,我如何就坐不得?桌上是写了你的名字还是怎的?”

程雍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又不敢,天杀的,谁知道这是长公主啊?

在他的印象里,长公主此人一直都是深居简出,见过她的屈指可数,所以也不能怪他对长公主出言不逊啊。

程雍忙说道:“没写我名字,没写我名字,公主殿下尽管坐着吧。”

程雍想着既然是长公主,那便是梅谢雪的未婚妻,迟早要成为一家人的,坐在一起也不成问题。

可宋行瑾和褚玉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上京只知梅谢雪和宋凝坠湖,却不知是因何坠湖,他们两人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当宋行瑾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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