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野犬

第24章

一周后。

绿茉莉餐厅,午市。

“我靠——咳咳咳……真让他、让他看见那帖子了啊?”于雪涵连呛带咳,满脸通红都顾不上,震惊地抬头。

对面女孩没精打采地托着腮,眼睫蔫蔫耷着,闻声拿两根指尖抽出一张纸巾,轻飘飘递给了于雪涵。

“嗯。”

空了的手回来,把吸管往上拔了拔。

于雪涵震撼擦嘴:“那我这也算未卜先知,一语成谶了?”

“是,大仙儿。”别枝有气无力地捧场。

“看你今天这蔫吧唧的样儿,敢情是这事,”于雪涵笑到一半,察觉对面目光,连忙正色,“没事,一生很短的,眨眼就过去了。”

“…谢谢你的安慰哦。”别枝微笑抬头。

“哈哈,不过他什么反应啊?”

手机震动了声,别枝看了眼就微微蹙起眉来:“什么什么反应。”

“庚野啊,看了那帖子,他不得炸?”于雪涵啧啧感慨,“当初多少女生对他求而不得的,到现在学校里可还有他的传说呢,说哪届哪届出过个帅的,跟他比起来这几届那都歪瓜裂枣,如何如何。”

于雪涵越说越兴奋,眼睛发亮:“别说学校了,就咱班里,每次同学聚会还总有人打听他的消息呢,这要是传回宣德私立中里,那——”

“你就完了。”

旁边凉飕飕飘来一句,给于雪涵定住了。

几秒后,她气笑道:“行行行,不说,庚野的事上我就是个哑巴,你个见色忘义的主儿!”

见别枝还是蹙眉盯着手机,于雪涵奇怪问:“谁找你吗?”

“费文瑄。”别枝指尖轻滑过屏幕,跟着松了眉,扣下手机。

“哦你上回吃饭那个师兄?他还短信轰炸你呢?”

“嗯,说在我家楼下等我。”

“那你咋办?”

“我说今晚不回家,”别枝语气淡淡,“然后把他拉黑了。”

“?”

听着别枝那恢复了蔫吧唧的语气,随意得像是甩甩手赶走了个苍蝇,于雪涵颇为震撼:“你俩不都认识六七年了?还是同门师兄妹,这么无情吗?”

“他逼我的啊。”别枝眼皮都没抬一下,轻飘飘结语。

“……行,”

于雪涵笑着摇头:“我算是发现了,除了对庚野,你那是一视同仁的心狠手辣。”

听到那个名字,别枝心不在焉戳着蔬菜汤的勺子停了停。

一两秒后,女孩自嘲勾唇:“谁说除了他?

“我对他明明最狠了。

“嘁,你就装吧,于雪涵支起脸,“快说说,他摊牌那天是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蔫成这样?

“……

勺子一停。

[别枝,你真觉着你还有资格碰我么。]

[被你弄脏了,我还要再洗一回。]

[别枝。]

[从今天起,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字字句句如刮骨薄刃,又带着冰雪似的肃杀寒意,叫人回忆起来,都从骨头缝里往外渗冷。

但是她自找的。

别枝垂回眼睫,轻嘲:“大概是,这回朋友都没得做了的意思。

“这么狠?于雪涵意外,“那你这是,不乐意?

“?

别枝一秒抬眸,木然问:“我哪有。我巴不得。

“你都快把‘老娘失恋了,谁都别惹我’写脑门上了,还哪有?于雪涵绕去她旁边,拍拍她,“别仙女,作为你的朋友,让我真诚地劝你一句——庚野那样的,看着散漫,对什么事都无所谓的德行,但骨子里硬着呢,想包养他?

于雪涵想了想,乐:“那就跟把一条野狗戴上项圈和止咬器,还非得拴自己家院子里没区别,指望他老老实实地被拴着?他能咬死你。

“……

别枝低眸,下意识地看了眼腕心。

干干净净的,即便是她这种疤痕体质,也连一点淤青都没留下。

他当时咬得她疼,但没怎么用力。

不像那天晚上,他赤着上身将她按在浴室门上时,背光望下来的那个像是要将她撕碎吞食的眼神,叫别枝毫不怀疑他走之前那句“你会被我弄死的真实情绪。

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别枝忽地恍然——原来他是那么深、深到近乎刻骨地恨着她的。

“嘿,想什么呢?于雪涵伸手在她眼前晃。

“没什么,别枝回神,声音轻涩带着嘲弄,“你说得对,他确实是狗。拴不住、养不熟、野性难驯的那种。

于雪涵靠回去:“就是嘛。还记得百日誓师大会不?

别枝微顿了下。

“那学期全校都以为他转性了,他们班主任呲个大牙,天天念叨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还有人说他是鬼上身了呢——结果怎么着,还不是在百日誓师大会上憋了个大的!

于雪涵不由

地笑起来。

“不过还得是庚野,地方电视台的镜头就架主席台旁边呢,要不是他,我们淋死也不敢啊……”

“……”

跟着于雪涵的声音,别枝的思绪像飘回了那场淅沥沥的凉雨里。

——

宣德私立中的百日誓师大会开在二月底。

所谓春寒料峭,也不过就是那天的天气了。说好了春雨贵如油,可偏偏那天老天爷“赏脸”得很,濛濛细雨从高三生们进了操场不久就开始下,下过了一场场代表演讲,又下过了学生代表领头的誓师宣词,直到副校长压轴演讲,还是没停。

那天地方电视台来了不少人,扛着数不过来的摄像头,绕着主席台上下围了一圈。

学校为了上镜美观,通知高三各班班主任,让学生们必须统一穿着校服。

宣德私立中的校服是那种衬衫款,男生下身是长裤,女生是过膝裙。

比起二月底的天气,有些单薄,尚还能捱。

但一场近一个半小时的细雨浇下来,衬衫黏在身上,凉冰冰的雨丝挟着刀片似的冷意,直往人骨头里钻。

主席台倒是有个宽敞的顶棚,学校领导们一滴也没淋着,抑扬顿挫地轮流发言。

底下学生们怨气冲天。

偏偏电视台长短镜头四处杵着,只在换人发言时,一片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掌声中,在不同局部响起一小片“怎么又来”“还有完没完啊”的连声抱怨。

但也都等不到高,就被各班的班主任扭头凶狠地瞪回去了:

“就你们矫情!”

“刚刚的誓师宣词都忘了是吧?!”

“一堆大姑娘大小伙,连这点毛毛雨都淋不了,三个月后还怎么去参加高考?”

“……”

学生们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别枝是敢言那挂的,换个日子,她肯定会安安静静清清泠泠地来一句:“我们都淋感冒了,谁去参加高考?”

不过那天例外。

恰逢例假第二天——她的每月一天劫,一个恍惚就能去天庭报道那种。

别说敢言了,她疼得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

誓师大会不让请假,班主任知道她情况特殊,各班队列,男女各一列,各自从矮到高——但班主任特批让她去女生的最后一个猫着。

前面是山一样的安全感。

她疼厉害了,就蹲下去蜷一会儿。

大概是她这个小矮个儿在周围的“巨人国”里实在过于明显。

和他

们班隔着半个操场庚野竟然也知道了。

他顶着淋得湿漉分缕的黑发过来时蹲在大片学生方阵后的人工草丛里的女孩看着比淋了雨的小黑猫还要狼狈得多。

“哟庚哥!”两个打闹的男生余光扫见人影过来以为是巡查老师吓得一哆嗦看清了才松口气“你这头发染回来我们都认不出来了。”

“滚。”

庚野懒声把人敷衍了停到别枝面前轻拎了下裤腿蹲下去歪过头看她“哪疼?”

他声音低轻得发哑和前面那句滚里的冷淡判若两人。

别枝苍白着脸蹙眉看了他一眼:“回去。”

“不回。”

“你答应我的。”别枝凶起脸

庚野却服软得利落:“那你告诉我哪不舒服我就回去。”

别枝迟疑了下:“肚子。”

“……”

庚野说粗心时比瞎子都粗心哪个女生特意打他面前过三百遍他都看不见。

但说细心时一点就透。

没用别枝再多说一个字染回黑发的少年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干净利落得叫别枝都有点懵。

就算他这学期“听话”很多但也少有这么乖的时候。

不过很快她就顾不得思考了又一阵痛意如潮水一瞬间就将她意识神经五感全都席卷从天而降的细雨蒙蒙更是雪上加霜——

她怀疑那些凉冰冰的雨丝都变成了小刀子从她周身毛孔里钻进去然后狠狠捅向她的肚子。

疼得四面八方的。

别枝觉得自己坚持到海枯石烂了其实过去十分钟不到——身边一串迅疾的脚步声从远到近像是踏碎了草丛里的一处处水洼跑到了她身旁停下。

不等别枝积攒力气仰头去看她眼前就暗了下来。

一件校内小卖部特有的透明雨衣兜头盖住了她跟着一只骨节修长分明的手就不容拒绝地伸进雨衣下把她往上一提另一只手往她小腹和腿的夹角塞了东西。

滚烫的一只热水袋。

疼麻了的别枝茫然仰头就看见庚野校服衬衫不知为什么全敞开了。

里面的白T恤尾摆卷起来半截正在被他往下扯湿透了的衣衫很快覆上少年人清冷漂亮的腹肌线。

别枝有点懵下意识地虚着声问:“你去哪儿耍流氓了。”

“?”庚野气笑地抬眼眸底黑漆漆的像清濯稀世的黑曜石

,“老子是给你捂暖水袋。大雨天耍流氓,我脑子进水?

别枝恍然。

从操场到食堂旁边的校内小卖部,来回要穿过大半个校园,难怪打一场架也面不改色的少年这会都有些低低的喘。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又伸出凉冰冰的指尖摸了摸,热水袋确实是滚烫的,像是在她旁边刚灌上的,一点都没被外面的凉雨给淋到。

不像面前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还是疼得厉害?

别枝正走神,就见胸膛起伏的少年撑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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