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后,只出了几日太阳,天又变得阴沉。在一片沉寂无风的氛围里,星星点点的雪花从凝重的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叫这暗沉的世间为之一振。在悄无声息中,大地又盖上了一层洁白轻盈的白布,空气中散发着冰冷清冽的味道。

“老爷来信了!”

丫鬟曼儿在江宅中一边喊道一边快步走着,身后跟了一男子。他的帽子肩上都覆了一层雪,露出的发丝被雪水打湿,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冰条。

一个丫鬟虚掩房门,朝外面奔来的曼儿招呼:“快进来,夫人等着呢。”

曼儿连同身后的男子皆穿过门缝,进入房中,一阵暖意扑面而来。

“夫人,老爷派小的给您送信。”男子行了个礼,将怀中的信件递给丫鬟。

“好,你快去烤火暖暖身子罢。”江夫人道。

一旁的丫鬟赶忙去拿干爽的衣物给他换上,不料才打开门,就差点与进来的江远倾撞上。

“娘,听说爹爹来信了?”

“你慢些,横冲直撞的成何体统?”江夫人指着烤火的信使道:“刚刚送到,还未打开瞧呢。”

丫鬟将信递给江夫人,江夫人拆开信封,细细读了片刻才递给江远倾。

“你爹爹说已经到了宁王府。”

“这信送过来也需要些时日,想必爹爹现在已经离开宁王府,护送万寿节礼北上进京了。”

“你跟着老爷,一路可还平安?”江夫人朝正在烤火的信使问道。

“回夫人,这一路没有生出什么事。”

“老爷见了宁王,举止可都合乎礼仪?”

“老爷将夫人的话都铭记在心,一举一动都恭恭敬敬,未出差错。王爷也是个古道热肠的人,见老爷远道而来,便盛情款待。还拉着老爷一起品鉴从各地搜罗的奇珍异宝,对老爷甚是信任。”

“那便好,王爷终究还是顾着父亲在朝中的身份,没有因为老爷是个粗人便有所怠慢。”江夫人松了口气。

“夫人放心,老爷可是奉旨而行,虽无官职,却受圣恩,飞黄腾达是迟早的事,王爷自然不敢怠慢。”

“我只求他一路平安,日后将万寿节礼送到,面见圣上的时候,也稳稳当当的,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母亲放心,爹爹在江湖中行走多年,基本的礼节还是了然于心。”江远倾也上前宽慰道。

江夫人点头会意,隐隐不安的心终于放下。

夜色如墨,大雪纷飞,阎宅门上悬挂着两盏灯笼。

昏黄的灯光下,飞舞的雪花也沾染了陈旧的色彩,似密密麻麻的无头飞虫四处乱窜。

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在阎宅门口停住,马上的男子下马时一个踉跄跌倒在雪地里,他挣扎起身,雪地上留下几滴鲜血。

“快开门!快开门!”他用尽全身力气拍打阎宅大门。

门里传来声音:“是谁在敲门?”

“我是张安,快开门!”

门里的人不再发问,只听得一阵挑开门闩的声音,随即大门打开。

“师弟?你怎么受伤了?就你一个人回来么?”

“快去叫阎老大……”张安声音微弱,浑身无力,脸色惨淡似白纸。

“好好好,我待会就去叫阎老大,你先进来叫大夫才是要紧。”说罢便赶紧扶张安进门。

院内一阵嘈杂,起先的敲门声就惊醒了周厉,其它师兄师弟穿上外衣出门查看,你一言我一语甚是吵闹。

周厉拉住一位从外面走进来的师弟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有位兄弟回来了,还受了重伤,进门便被扶去阎老大屋里了。”

“你可看清是谁?是曲玉么?”

“外面黑得很,看不真切。”

周厉顿时感到心跳极快,呼吸急促,头也开始有些晕。他趁人不注意,悄悄拿起了雁翎刀。

阎老大房内,张安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额上凝起豆大的汗珠,一旁的大夫忙为他止血包扎。

“发生什么事了?曲玉呢?”阎老大急切地问道。

“我与曲玉一路跟着,直到一处叫野林岗的地方。我们还未出手,就突然冒出一伙盗匪。趁他们鏖战时,我想着偷袭他,没想到他的手下反应极快,拖住了我……”

“……我只打了几个回合,就不见了他的踪影,连同曲玉也不知所踪。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在附近找了许久也未找到曲玉。我本来想去当地衙门的停尸房看看,可是我受了伤……实在无能无力……”说完张安咳嗽了起来,胸前的伤口渗出一道血色。

“阎老大,他受了重伤,失血过多,又一路吹了风雪赶来,现下虚弱得很,还是让他少说些话为好。”大夫眉头紧锁道。

“好。”阎老大叹了口气,“眼下这事千万不要透露出去,我明日叫人去那衙门里的停尸房打探,看看是否有曲玉……”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屋内众人朝门口望去。

只见门被暴力推开,又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发出“吱呀”的异响。雪花飘了进来,门口站着一个人,用刀杵在地上支撑身子。他的头上肩上落了一层积雪,冻得浑身发抖,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

“周厉?!你在做什么?”阎老大厉声喝道。

“曲玉在哪里?”

“我……”

“你到底派他去杀谁?”周厉的脸上冻得发紫,“什么时候了,还不说么?”

见房内几人仍无动静,周厉一瘸一拐走近,忽然拔刀指向阎老大。

“这可使不得……”一旁的大夫试图劝解。

“说!不说我就杀了你!”

“江风山,我派他去杀江风山。”

周厉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似被雷电击中一般,这名字怎得如此熟悉……

“哪个江风山?”

“风灵城的江家。”

这话一出,周厉拿刀的手微微颤动了几下:“曲玉呢?他在哪里?”

“我们也不知晓,不在野林岗附近,兴许被官府里的人……”阎老大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

“他当时定是去追江风山去了。”一旁的张安忍痛道。

“好,我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罢周厉将刀收回刀鞘,又一瘸一拐出门。

“不拦着他么?”大夫朝阎老大道。

“找不到曲玉,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阎老大看着门外的鹅毛大雪,眼神中充满了哀伤。

江宅,江远倾正在书房内读书。

火盆里的炭火燃得正旺,跳动的火花闪烁着温暖的黄色光芒,不断向四周散发热量,让人一时忘却外间寒冷的风雪。

江远倾抬头望向窗户,此时的窗户似被白纱笼罩,外面的雪景一片朦胧。

突然,一个人影从窗前经过,来到门前,随即传来敲门声。

“公子,镖局里的马镖头求见,说是有要紧事。”

“知道了。”

江远倾放下书本,简单整理着装,朝正厅行去。

一进正厅,马镖头抬头看见江远倾,便跪倒在地。他一脸痛苦,哭声凄厉,泪流不止,喉中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江远倾从未见过马镖头这副模样,一个曾闯荡江湖见过大风大浪的男子,竟跪在他面前涕泗横流。想到这,他的心里顿时涌起诸多的恐慌和惊惧。

“马镖头,发生什么事了?”江远倾的声音有些颤抖。

“公子……总镖头他……他遇害了……”

大雪纷飞,江远倾却觉得传来一声雷鸣。虽披着厚袄,却觉得寒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钻进他的躯体,将他冻得浑身僵硬。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如鼓鸣,怎么也吸不进气,脚下一阵发软。

“……你说什么?父亲怎么了?”

“他们经过一处名为野林岗的地方时,突然冒出来一伙盗匪,不由分说地上来就杀人。那盗匪人数颇多,还有支援,武艺着实高强。众兄弟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也是死的死、伤的伤,运送的万寿节礼被他们皆数夺去。死里逃生的两名兄弟在打斗时见总镖头往密林去了,待他们去往密林时,只看到总镖头身受重伤地躺在地上,没了气息……”

身后传来倒地的声音,江远倾立即转头,只见母亲伏在地上,脸色发白。

“娘!”江远倾连忙扶起母亲。

“怎么会这样……你爹爹武艺高强……怎么会死……”江夫人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他们确定那是老爷么,会不会是弄错了?”

“他们派人先来传信,在当地置办了棺椁,日夜兼程,想必明日就会回来。”马镖头仍跪在地上胡乱抹着泪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前几日信里还说一切平安……”江夫人放声嚎哭,江远倾忍住心中的悲痛扶住母亲。

“为什么……为什么?”江夫人不断地捶打胸口,面容十分痛苦。

哭了几声后终接受不了沉重的打击,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江远倾连忙背起江夫人,一面朝厢房走一面吩咐马镖头:“明日我去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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