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樱觉得眼前的迟深就是个痴汉。

方才问他的那句话,到现在都没有给她回应,她有些恼,抬起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道:“师兄在想些什么?”

烟火早就燃尽了,就连万千灯火都逐渐消失在他们眼前,迟深的眸光荡了荡,像是从隔岸上起火的池塘一般灼人,片刻后,他终于开口:

“祁樱,很早之前,我其实想过要自剜。”

他忽然改口叫了她的名字,都让祁樱有些不适应,旋即,她又倏然一怔:

自剜?...

颓然之间,那双生灵杏眼登然瞪大,双手本能地抓紧他的衣袖,道:“你说什么?”

“你怎会要自剜?为何?”

她很清楚,迟深不是会用生死说笑之人,更何况,是自剜。

他们明明一同长大,自小朝夕相处,她怎会没注意到他会有如此想法,明明,她都有在一直关注着他的!

她知道他身不由己,摒弃魔道改修仙道;她知道他忍辱负重,身为魔域少主却沦为仙族细作;她知道他每日都殚精竭虑、频繁往复地穿梭在仙魔两界之间,就连入睡的时辰都稀少惨半。

她知道的。

她都是知道的。

明明,前世两人都结为道侣,迟深都从未对她说过如此沉重之话。

为什么……

想到这,祁樱手上的力度更重几分,胸腔之处传来一阵又一阵恶寒,冷得她忍不住颤抖,她却仍然不肯放开手。

迟深的眼底仍是很深,那么深的眼眸之中,那么赤红的瞳色之中,就连祁樱淡粉的衣裙看上去都艳丽万分。

“因为,我活着,实在是...”

他欲想说出很多字,比方说他活得麻木不仁、浑身乏术;比方说他活得整日都是被威逼利诱、谋权害世、噬血杀戮;比方说他全然不知道,苟活在这世间之间的意义。

什么权什么道,风雪满山,高功盖世,千古流芳,他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愿。

他只是想逃离。

他并不想活。

祁樱将他的身子往下弯,心急如焚地看着他,近及失控般问:“迟深……”

她的眼泪那么烫,就这样灼热地掉落于迟深的手心,他眼睫一颤,怔怔地瞧着她,见她用如此急切的眼神看他,心底那块潮湿又阴暗地方的好像被那滴泪水滋生出一抹鲜活的灵火来,那样小,却那样亮。

眼前的祁樱眼眶微红,澄澈如水的眸光中倒映出他的影子,仿佛想把他的全部都要看透。

她看上去好心疼他。

迟深忽然觉得自己好下贱,好卑鄙,好无耻。

博得她的同情,竟让他如此心悦诚服。

胸腔里猛然涌起一股沸腾又炽热的鲜血,迟深禁不住颤抖,又怕自己失控,他颓然瞥过眼,抬起一只手慢慢拂过她的脸,一直到指腹擒住她眼眶中的泪,才晦涩难言地开口道:“别哭,是师兄没用。”

“你从前问我为何总是满身的伤,其实那不是别人欺凌我出来的,是我自己弄的。”

“对不起,我总是骗你。”

祁樱咬紧唇,泪珠却因他这一举动就像断了线的玉珠一样往下掉,哭得有些梨花带雨,倔强又哽咽着道:

“你……你怎能如此作贱自己!”

她眼里的迟深,才不是个妄自菲薄、自暴自弃的人。

“你说过,你喜欢我这双手,我怕你看出端倪出来,所以忍着没往上面剜。”

“只是,昨日过于心急,也没带什么护手的宝物,所以剜得一手的伤。”

“很难看,对不起。”

他从未像眼下这样同她说那么多话,还有对不起。

祁樱使劲地摇头,脸庞从他的手心移开,道:“迟深,手伤了可以治,你死了,我去哪里寻你?”

这世间,有且仅有一个的迟深。

昨日之事,确然是她掉以轻心。

迟深这只狐狸、魅魔。

混蛋一个。

量在他昨日救她的份上先不计较了。

迟深指尖微颤,眸光在她身上流转,轻声问道:“若我死了,师妹也会去寻我吗?“

“师妹会因我而难过吗?”

祁樱抿唇,应声道:“废话!”

祁樱不再回答他的疑问,而是低头牵住他的衣袖往回走,头也不回道:“师兄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也不许再做伤害自己的事!好了,烟花结束了,我们现在回去!”

迟深觉得自己的阴谋被她识破了,也知悉自己问不出她什么,于是默默无言,任由着她牵着往回走。

他不管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祁樱心里有他的位置就好。

夜色寂静,身前的人明明比她纤瘦许多,手上的劲却挺大,就连缓缓流出的灵力都不容忽视。

祁樱身上的配饰很多,什么珠什么玉都是上品的材质,走起路来一响一响,清脆欲滴的珠玉声犹若画眉鸣声,不显噪,只显俏。

天上地下,也只有祁樱敢牵着他往前走,也独有她牵着他他才会甘之如饴地跟着往前走。

月光那么暗又那么亮,挥挥洒洒地点缀在她的身上,就连珠玉也开始散起光;祁樱不急不缓,步步生莲,指尖不再用力,后来干脆松开了手,这一松开手,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影子越来越小,她方才后面的迟深竟不跟着走了,惹得她有些气,回头就想骂他之时,却见他一脸委屈可怜样,她微微抿唇,咬牙道:

“师兄,你这是作何?”

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

迟深指着她的手,轻声道:“我怕黑,师妹,你牵着我走吧?”

啊啊啊!

明明这条路是他引着来的啊!

祁樱负起手,拒绝道:“不牵。”

又跟她耍花招,服了,臭男人。

迟深仍在原地候着,夜色之下,丹青黑衣上的紫竹纹路更为明显,微风拂过,衣摆跟着悄然飘动,矫健腰身随而浮现,偏偏他还面色平静,肤白胜雪,一双深情眼一颤一颤,看得人心弦一紧。

“师妹,真的不愿牵吗?”

声音故作矫揉,原本就清润的声线又低一层,变得更为柔和细腻。

祁樱觉得他现在真是疯了。

原来迟深还有这一面吗?她前世的表白果然还是太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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