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或者说,我该以什么身份在这个时代生存?

这个问题,也是郁竺这些天一直在思考的。

宋代的户籍管理制度,在一定程度上是宽松的。

城市经济发达,人口流动性大,这就给郁竺创造了便利的条件——即便没有身份证明,也能以流民的身份生存,那她无需费劲心思去偷自己的“身份证”了。

只要编造出一个合理的出身背景,逃离都监府这个樊笼,就可以自由生长。

为此,郁竺这些天尝试着给自己编了不少人设——什么流落民间的高官子弟、隐世高人的关门弟子、因战乱与家人失散的皇族后裔……但这些都被她一一否掉。

编得越详细,越难以自圆其说,而且也不方便解释她前后巨大的变化——毕竟武松是见识过之前的玉兰的。

最终,郁竺还是选定了大众化的“失忆梗”,因为它恰到好处地留下了一片空白,让她可以在日后根据需要,随机应变地填充和完善自己的“过去”。

至于姓名,郁竺本是一个骄傲的人,她想让自己的名字,在这个时代留下一点印记。

于是,面对第一个“听众”武松提出的疑问,郁竺调整好状态,开始讲述自己已经完善了许多遍的腹稿。

“好汉可知,我本不叫玉兰。十岁那年,我被牙婆卖与都监府。因为是被人用药迷晕拐走的,醒来后,许多事情我都忘记了。”

“不过近些时日,倒是时常能想起一些模糊的画面,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些画面到底是什么,但我至少记起了自己的姓名。”

“我想我或许还有些亲人在世的,便想离了都监府出来找找,可我在都监府签的是终身典,他们哪里肯放。”

武松长期行走江湖,对于蒙汗药倒是了解一二,用药量太大的话,确实会有这个情况,甚至就此醒不过来的也有,又想起自己曾经在十字坡,也差点着了道……不过那都是往事了。

只见郁竺继续道:“先前,我也并不知道他们想陷害好汉,那晚听到声音,真以为花园有贼人,又因先前被许配给好汉,只想着叫好汉早些立些功,便指着好汉往那边去,哪知……”

之后的事情武松后来也都知道了,他点了点头,如此看来,这“玉兰”确实也是个无辜女子。

只是,她深受张都监养恩,张都监也不曾亏待于她,若是想要寻亲,就算主人不放,也不至于积怨至此,为何她能如此决绝行这背主之事?

郁竺像是知道武松在想什么似的,幽幽的撩起自己的袖子。

晨光朦胧下,武松看得不真切,之见白玉般的臂膊上斑驳交错着红痕。

未等他看清,郁竺就放下了袖子:“夫人嫉恨张都监偏爱于我,便经常暗示下人责打于我。且张都监虽说我最为心爱,其实还不是为了将我捧得高高的,好将我献出去,拉拢他想拉拢的人,我在这府中,也是不堪其苦……”

“因此,我早就想悄悄逃离那处,只是孤身一人,也没本事翻墙爬壁,那阮进又日日来骚扰我。恰好那时好汉来了,我想到此前对不住你,如今你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断不能叫你再身陷险境,便下了狠心……”

郁竺这话半真半假,红痕是她几个时辰前自己用胭脂擦上去的,张夫人待她其实不薄,因此,她引开张夫人,也是为了救她一命。

不过作为养娘,在主人眼里就是个玩意儿,要为不同的人提供“无偿陪侍”也是真的。

武松听了这话却感同身受,暗道这张都监着实可恶,陷害自己也是这一招——假意捧得高高的,再狠狠摔到地上,甚是虚伪。

想当初,张都监要替蒋门神夺回快活林,直接来找施恩便是,搞这些弯弯绕绕,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因此,此刻对郁竺倒是真的生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受。

见武松被自己的说辞打动,郁竺继续乘胜出击:“我如今只想起来,我姓名本叫郁竺。郁,是郁郁葱葱的郁,竺,则取自天竺国的竺。只盼好汉能念及我先前的一些好处,暂且收留我,让我有个栖身之所。”

如今是个什么世道,郁竺心知肚明,官府欺压百姓,豪强横行霸道,她可不想“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跟着武松,凭借他天花板级别的武力值,至少生命安全有所保证。

听完郁竺的讲述,武松一时不做声了。

朝暾初起,将道观染得金黄,这般好晨光,却衬得他心下却一片凄然。

良久,武松叹道:“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我如今也是飘萍之身,谈何收留。”

他想到自己在牢狱期间,施恩上下打点,几番出入死囚牢,已是仁至义尽。

且听闻前些日子,施老管营的身体每况愈下,如果没有父亲的助力,也不知施恩能不能将那快活林盘回来。自己若是这个时候去找他,岂不是给他平添麻烦。

郁竺虽不知道武松这会儿怎么想的,但她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

自己绑定的不是经商系统,而是名将系统,若是投奔施恩,能带兵打仗、完成系统任务的机会自然就不多。

此刻,她想到的是另外两个人,于是装作浑然不知地问武松:“好汉是打虎英雄,名声可谓如雷贯耳,可有结识过什么豪杰,能暂且避一避。”

经郁竺这么一说,武松想起张青孙二娘两人来:“我来孟州的路上,在十字坡倒是……”

话说了一半,却又想起孙二娘干的勾当,因此有些忌讳,一时犹豫住了,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讲。

倒是郁竺兴致勃勃道:“十字坡?离这儿倒是不远,往东不过一天多的路程,好汉若是有熟人,我们投奔那处也不错。”

也罢,实在是无处落脚了。且有自己看着,郁竺也算和自己有过命的交情了,想必不会告发孙二娘。武松努力说服了自己,便点了点头。

一时无言。

郁竺将包袱里干硬的饼子拿出来,洒了些水,用树枝串着,在火上烤热了分给武松。

此前在去恩州的路上,两个公人对武松十分苛刻,一顿饭都不曾给,也就是昨天杀到鸳鸯楼,他才将那些残羹胡乱塞了几口填肚子,接着又是奔波一夜,此刻早已饥肠辘辘。

武松也不嫌饼子噎人,水都没喝,就囫囵吞了下去。暂且充饥后,终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他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哥哥艰苦度日,清河县的人都欺负他们。后来,靠自己的一双拳头,才没人敢来找麻烦。

自己打死老虎后,做了都头,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于是他更相信拳头说话,毕竟,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拳一拳挣来的,不是吗?

那段时间,他也想好好做事,努力往上爬,让哥哥能过上好日子。于是他从不学那些游手好闲的人,每日都去县里画卯,承应差事,大雪天也不偷懒。

只可惜,哥哥遭人害了,自己也不能顾惜一己之身,替哥哥报了仇,遭流放,为此,他不后悔。

施恩待他好,如果是替施恩夺回快活林得罪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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