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了心绪,两人拍拍身上的尘土,并肩走回了营地,默契地没有谈其他事——其他事几乎全是机密,当然不可能当着使团众人讨论。

范闲给洛九介绍了他爹派来保护他的虎卫高达等人,彼此简单打了个招呼。其他人无需介绍,列扬等鉴查院的人本来就和王启年认识。

“你休息会儿,我去找郭宝坤问问什么情况。”在洛九和司理理打过招呼之后,范闲对洛九招呼一声,就要往另一边去,却被洛九跟上,“我和你一起。”

在洛九眼中,郭攸之祈年殿上暗算范闲被抓下狱,郭宝坤又带人来行刺范闲,已有取死之道。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随即敛去。

范闲被洛九眼中的凛冽惊住了,有点担心好友是不是战后创伤应激障碍,连忙解释道:“郭宝坤这人菜得抠脚,没造成什么伤害。”

洛九闻言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蠢不是坏的挡箭牌。”

范闲:“……”数月不见,我的好友更毒舌了。

他私心觉得,郭宝坤人没那么坏。

果然,见到郭宝坤之后,这活宝先是张牙舞爪要杀范闲,被洛九一脚踹了出去。大概觉得杀范闲无望,他竟然又跪下抱住范闲,恳求他救出自己的父亲。范闲觉得简直没眼看,洛九却极认真:“你为什么要杀范闲?”

郭宝坤瞪着通红的眼睛:“因为他害我父亲下狱!”

洛九却道:“礼部尚书郭攸之是因为勾结长公主才下的狱,他投靠长公主门下,受她指使做了不法之事,现在被查出来,长公主撇得干干净净,让你父亲一个人承担了所有后果。你想报仇,为什么要杀范闲?你应该去杀李云睿!”

郭宝坤愣愣地看着洛九。这其中的阴私,对于鉴查院提司洛九和范闲来说很容易就能查明,但是对于郭宝坤来说,却求告无门无处知晓。即便他贵为礼部尚书之子,终究不是礼部尚书本人。

“父亲什么都没对我说……”他整个人都恍惚了,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语气带着颤音。

洛九眯了眯眼:“郭尚书让你来杀范闲?”

“不是。”郭宝坤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让我不要来杀范闲。”

洛九:“……”这算什么,大龄青年迟来的叛逆?

这时,连他都对郭宝坤没了杀意,这个人确实像范闲说的,菜得抠脚,连报复的对象都搞错,狱中父亲的忠告都不听。

见洛九态度发生变化,范闲松了口气。他和郭保坤谈判,答应为其父求情,但郭保坤必须跟他们北上,回来之后需要指证燕小乙勾结北齐行刺使团。郭保坤别无选择,只好答应范闲的条件。

洛九没理解范闲为什么要找这样一个人合作,明明杀燕小乙有很多方法。他没想过,也许范闲正是因为不想他肆意杀人,才非要揽过主动权,要在朝堂上用证据和法律制裁燕小乙。

既然范闲做出了决定,洛九不愿干涉好友的处置。只是有一件事却不能放过,他想了想,问郭宝坤:“当初滕梓荆只是和你有过节,你为什么要骚扰他妻儿!”那是洛九和范闲初遇那天,范闲对他讲的事。洛九一直记在心里。

谁知郭宝坤听完气得跳了起来,指着洛九气得语无伦次:“滕梓荆?谁?洛将军你你你怎么凭空侮辱人呢!我好歹也是堂堂礼部尚书之子,宫中编撰,太子门下!我什么时候骚扰过别人的妻儿?你、你、你,就凭你是三品将军,你就能随便开口给人扣罪名吗?你当我们郭家没有家教吗!”

“滕梓荆就是京都府衙咱们对峙那天,被太子押到堂上的人。你曾在街上被人泼脏,与他有过节。”范闲解释了一句,追问道:“所以你没有以行刺罪名,让刑部通缉他?”

“哦!是他啊!”郭宝坤一愣,老实回答道,“那是我手底下的管家做的,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根本没多关注。”

“所以你没有背后推波助澜,判他满门抄斩?”范闲又问,语气更加肃然。

郭宝坤觉得范闲的问题简直离谱:“你什么意思啊?我第二天就把那事忘了!我大好前程,何必为了报复一个草民费尽心机,不顾自己名声?再说了,行刺罪名也不会判成满门抄斩啊!”

洛九和范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他们相信,郭宝坤编不出这样的谎言,所以他说的是真的。而滕梓荆也不会说谎。那这一切的背后,是谁在算计?

洛九当然首先怀疑庆帝和陈萍萍。但是,何必呢?那时候,范闲甚至没有入京!

两人心中都升起巨大的疑云,此事背后的真相扑朔迷离,他们完全没有思路。

沉默良久,久到郭宝坤生气都要生不下去了,洛九才回过神,抱拳道歉:“对不住,是我误会你了。”

抛开此事隐藏的阴谋不谈,郭宝坤这个人确实没那么坏。

“你带来的那些人,是什么身份?”洛九问道。那几波人互相见礼时,他在忙着打燕小乙和上杉虎,没有听到。

郭宝坤哦了一声,回答:“是我在城郊找的,说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为首那个,脸盘很大的,叫什么?”

“他叫赵大。我就是通过他叫的这些人手。”郭宝坤被洛九天马行空的问题问得发蒙,不过还是如实回答了。

洛九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谢谢你。”

郭宝坤怔怔地答:“不、不客气。”

他完全没懂洛九这些问题是何意。范闲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洛九,他还记得,洛九扔来长枪时喊的那句“燕小乙,你敢伤老子的兵!”

范闲安排使团随从给那队老兵单独扎了三座营帐,等他们回到营地,洛九便先去了那里。

“郭宝坤郭公子会随我们一起前往北边。你们在此休整一夜,明日一早便返程吧,尽量走官道,这一路并不安全。” 洛九递了一袋碎银给为首的大汉,“郭公子说你们一路费用全由他付账,这里是五十两银子,作为路资,请收下吧。”

他还想说什么,却最终咽下了。

“将军!”那大汉双手接过,望着洛九,眼里涌动着复杂的光,“我有个弟弟在先锋营,他长得和我很像,他叫赵三,诨号大脸,您,认得他吗?”

洛九垂眸,嗯了一声。

“您知道,他葬在哪里吗?”这个叫赵大的汉子哑声问,仿佛承载着难以言喻的重负。边军战事的捷报与阵亡名单,早已随着快马疾驰传递至各处,有的家庭因此绽放出欣悦的笑容,而有的,则如同京郊的赵家,被无尽的哀愁所笼罩。

“邺城,城南十里,有一座方碑,是为纪念此战为庆国捐躯的将士们所立。赵三便葬在那里。百万边军,同祭此碑。”洛九回答,声音是同样的低沉喑哑。

赵大没再多话,抱拳鞠躬:“谢过将军!”

他既谢洛将军今日救他性命,也谢洛将军祭奠他弟弟。

洛九抿住唇,喉结滚动了一下。或许他想说节哀,却终究没法发出一个字。他目送赵大转身回去和其他人通知返程的消息,然后慢慢地走回自己的营帐。

“将军,晚餐是烤麻雀和地瓜,我给您拿来一些吗?”一个鉴查院的属下在营帐门帘前恭声问道。

洛九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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