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瑾在淅淅淋淋的雨声中醒来。

自动驾驶的悬浮飞车开启了遮光模式,此刻车厢内一片漆黑,她伸手探向座椅侧方,摸索到一个凸出的金属按钮,随后临近她的车窗褪去黑幕,露出透明的底色。

窗外果然正在经历一场大雨,天气阴沉,微弱的光线漏进来,漫过虞瑾平静的面容,照在她身旁的座椅上。

江近屿几乎整个人都浸在黑暗中,虞瑾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侧脸轮廓,他闭着眼,呼吸平缓,并未被外界的响动惊醒。

于是虞瑾转头,隔着雨幕,她凝视着窗外连绵不绝的碧色。

十年前,在科技大爆炸的时代,城市终于进化成了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机械森林,尽管人们每年都在高喊“保护自然环境”,可自然还是逐渐被科技淘汰出局,当时已经很难再看见眼前这般鲜亮的绿。

直到K病毒席卷整个星球,万物疯狂变异,被病毒感染的人群大都在几日内死去,只有极个别幸运儿觉醒超能力,成为人类中为数不多的异能者,虞瑾和江近屿就是其中一员。

十年前他们八岁,父母均在灾难中丧生,后被异能军总部收养,一起于一区训练营中长大。

训练营和普通学校差不多,主要学习理论知识,日常任务是增强体魄和提升自身综合素质。超能力的实践课程不常见,因为使用超能力要以寿命为燃料,用得越多,死得越快,所以不能瞎挥霍。

异能者的命都很宝贵,毕竟只有他们才能自由穿梭在充满K病毒的新世界,普通人哪怕被一根草扎伤,都有感染致死的风险,何况吃人的动植物数不胜数。

虞瑾和江近屿本该在成年后进入一区作战总部,却临时被派去调查勘测六组失踪案。

勘测组的日常工作就是出外勤,看看外面的世界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哪哪又有了新资源,拿个小铲子今天刨点土,明天挖点神奇种子,再统统带回基地研究。

说起来轻松,做起来艰苦。新世界对人类并不友好,即便异能者不怕病毒感染,也保不齐出现出什么别的意外。

近年来异能者的伤亡率不断攀升,由于他们体内都植入了监测装置,技术部门可以时刻观察到他们的坐标及生命体征。说句不好听的,哪怕人不在了,至少还能知道尸体在哪。

勘测六组的装置却集体失效,没有求救讯息,也没有后续发展,他们就这样突然的人间蒸发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上次发生类似的情况,还是一个倒霉的勘测员被变异大王花吞噬,它的消化液可以在短短几分钟内,将人融成一滩尸骨无存的血水,吞个枪械、防护服、监测装置同样不在话下,总之是有进无出,吃嘛嘛香。

十年间人类社会止步不前,大自然却在疯狂反扑。

虞瑾不知道任务地点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东西,她也不在乎,仍是百无聊赖地对着窗外发呆。

雨势渐歇,一只小型飞鸟不畏风雨,子弹般穿过上空,丛林间却闪出一道细长的黑影,好似一条加长版的青蛙舌头,猛地将它卷住,拖入腹中。

虞瑾调出飞车外的监控,将投影画面缩小至巴掌大小,随后放大飞鸟失踪的位置,原来是一颗树。

树枝异常柔软,在雨中蜷缩又伸展,像是章鱼的触手,上头缀着的叶片却坚硬锋利,顷刻间便能将猎物绞成一团血雾,上百根枝条一同扭动起来,隐约能听见叶片婆娑时发出类似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

以前的树木只是一颗颗树型绞肉机,立在原地守株待兔,对人类构不成太大威胁,但现在它进化出主动捕食的能力,可就棘手多了。

虞瑾有点心累,她想怎么一颗树都在卷生卷死,这么爱卷不如你来当人替我打工,换我来当树。

她郁闷地再次摁下金属按钮,黑暗如潮水,很快淹没那点微不足道的光亮。

———————

悬浮飞车根据导航顺利抵达勘测六组最后出现的地点,虞瑾在车内换好防护服,下车后将车门一关,悬浮飞车立马原地消失。

它倒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外壳镀了层材质特殊的膜。

没办法,虽说地面上的生物短时间内一般不会主动攻击异能者,但这并非是一种愿意和平共处的讯号,它们只是在观察,评估杀死你的性价比,并思考最佳的捕猎方案。就像人类一样,它们拥有智慧。

尽管没有太聪明,但用来补刀、搞破坏、给人类添堵已经足够了,所以异能者但凡长时间停留在某个地方,附近必然有一大堆敌人蠢蠢欲动,不能成功吃掉你,那就毁掉你无人看守的交通工具,等你在森林中走到筋疲力尽,再来捡漏开饭。

悬浮飞车太贵,损坏一台都能让装备部集体心绞痛,于是写了无数份报告去为难技术部,要求他们优化升级,随后又经历了三四年的努力,才取得今日的成绩。

虞瑾得承认,悬浮飞车的改造很成功,至少让她安稳的抵达了目的地,还不用考虑停车问题。她喜欢安稳,喜欢没有后顾之忧。

接下来就是她不喜欢的部分了——工作。

虞瑾眼前是一座鬼气森森的建筑物,以前是某户人家的独立住宅,但如今已经被植物占领,藤蔓沿着墙壁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大门已不知所踪,入口处荆棘横生,覆盖着一片未知的黑暗。

地面残余的建筑物大多如此,像是恐怖电影的拍摄地,处处散发着不详的气息,但有时在野外碰上极端天气,人们也不得不进去躲躲,至于能不能安全出来,就得看个人运气了。

异能者固然比普通人牛掰,可自然界的生物都比普通人牛掰,它们用进化出来的新技能还不折寿,简直比异能者都牛掰。

所以出了人类的地盘,多小心谨慎都是有必要的,还不想英年早逝的虞瑾深喑此道。

她从背包中拿出一条小臂长的圆杆,金属外壳,细得像根烟杆,只不过底面的孔洞打开后喷不出烟雾,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极为细长的水流。

这是虞瑾几日前刚领的毒液喷射器,专门用来对付变异植物。

浇花似的给荆棘丛淋了个潦草的澡,等她忙活完,别说荆棘从,连荆棘丛下方的青草都已全军覆没。

江近屿轻松地扯开了门口的遮挡物,率先走了进去。虞瑾跟在他身后,默默无言。

虽说是一起在训练营长大的同期,过去也没少接触,但他俩真的算不上熟悉。

虞瑾个性自由散漫,向来是个无组织无纪律的问题小孩,让教官们大为头疼,遵纪守则的江近屿就像她的反义词,在她屡次试图逃离训练营后,被安排成了时刻监督她的小教官。

很长一段时间里,虞瑾走哪都能瞧见江近屿,他神出鬼没的,总不声不响地望着她。偏生又严肃,面无表情时,堪称冷酷,好似一个阴魂不散的怨灵,前来找她索命。

其实虞瑾并不讨厌江近屿,因为不曾受过他的刁难,所以知道他没有恶意,纯粹是“听命行事”而已。但也远远谈不上喜欢。

江近屿这人挺无趣,日常生活除了读书就是训练。幸好长了张唇红齿白的俊秀皮囊,乏味的个性也能美化成高岭之花的可望不可及。

两人以前就交谈甚少,在来的路上同样一言不发,进了住宅话才多起来。里头黑灯瞎火,但防护服的头盔自带全彩夜视功能,光线问题倒是不值一提,就是住宅空间太大,搜寻起来费时间。

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还残留着凌乱的脚印,看样子勘测六组不止来过,还四处搜寻过,只是脚印乱七八糟叠在一起,有来有往,分不出行动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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