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盈对衣服不挑,平日里长穿宽袍广袖,颜色不拘,不过多是青、白、浅灰一类,没想到这次伙计帮忙买的多是重颜色一类,唯一一件白色被长生拿走了。

因此当他穿着一身红袍出现在两人眼前时,具是一愣。

李长生一身白衣,加上他身上清冷气质,可称得上任是无情也动人。

叔孙一身蓝色锦衣,行动间眉目飞扬,活脱脱一世家子弟。

“周兄这一身红衣,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变成什么样了?”他问。

“以前太过出世,现在这最艳丽的颜色,好似将周兄一把拽入了红尘一般。”叔孙穆说。

李持盈闻言笑了声:“心动则处处皆是红尘,心不动则万般皆空。”

“好深奥的样子。”叔孙歪了歪脑袋小声嘀咕。

李持盈也不多解释,看向李长生:“长生样貌气质倒和这身衣服挺搭。”

李长生不语。

李持盈缓声低吟:“「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果然是玉质天成,不与世俗为伍。”

叔孙穆一脸呆愣愣地看着俩人,这是什么发展?

李长生不喜他人冒犯,无论是身体还是言语,这几天他已经摸清了。没想到周兄这么大胆,直接拿这个比喻长生……

这真的不是赤裸裸的调戏吗?!

李长生神色难辨,不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最后让开门让俩人进来。

叔孙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神色进来了。

李长生直奔正题:“这两天我们也累了,今天就暂且先去休息。嘉州物阜民丰,叔孙又正好了解,在这玩上几天也不错,我也正好需要在这做些准备。”

叔孙穆自然不会反对。

“准备?”李持盈虽然有些疑惑,不过也不想探寻长生不愿说的秘密,也只颔首说好。

两人在李长生这又坐着闲聊一会儿,饭后的困意加上这两天的劳心劳神,开始显现。

两人便告辞离开回自己的房间,叔孙往床上一躺,没多大一会儿便开始睡觉了。

李持盈房间的窗户正好能看着渡口,站在窗前看了好大一会儿人来人往,仔细想想也好久没注意到这么平凡的生活了。

等申时都快三刻了,李持盈才挪动脚步,回到床上,开始打坐。

打坐是道家必修的早晚课,常以打坐吐息代替睡觉歇息。不过时间长了,倒也不必每天遵守,李持盈便会有时间再去打坐。

晚饭的时候,李持盈出门去寻找两人,李长生也刚打坐完毕。

“嘉州多渡口,又无宵禁,想来晚上人也多,要出去走走吗?”

李长生微微颔首,“叫上叔孙,他比较熟悉这。”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某个说自己要带人逛嘉州城的人,现在还在呼呼大睡。

李长生一时有些沉默,显然很疑惑为什么有人既能吃又能睡?

李持盈无奈的摇摇头:“算了,叔孙不必咱俩,没一点武功在身上,只能睡觉恢复精力。”

“现在只剩你我二人了,随便走走看看吧。”

华灯初上,月上柳梢,一轮弯弯新月远远悬在天边,街边灯火次第点亮。

嘉州城是水岸边的城池,夜晚的渡口忙碌程度不必白天少,一些货物的启航到港都在傍晚。

街边各种小店也还在开门,此时已非劳作时间,许多出门玩乐的大都会选择此时出来。

“这情形许久未见,倒有些怀念了。”

李长生便问:“你之前一直都在沧海剑派修炼,没出来过吗?”

“以前出来过,不过时隔很久了。山中无日月,转眼间就成了烂柯人。”李持盈无奈一笑。

入山观棋,不觉间忘了时间,回过神来却发现手中斧柯尽烂,人世间已世事巨变。

李长生便说:“时间对仙人是宽容的,对人间却是冷漠的。”

“我发现你和叔孙好像都相信鬼神之说。”李持盈瞥了他一眼负手道。

李长生却道:“我不相信世上有鬼,人死魂消,岂有鬼哉?”

李持盈挑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李长生继续道:“但神仙却是存在的。”

李持盈笑道:“世上既然无鬼,又怎会有神?神和鬼都不过是人们杜撰出来的,人总有无法办到的事,也总有许多遗憾,这才希冀于鬼神。”

李长生定定地看着他,忽而说道:“你这说法和我师父倒是如出一辙。”

咦?

“江宁之事了结后,我可以带你回一趟我师门,想必你和我师父谈得来。”

这大可不必,李持盈敬谢不敏:“他有他的道,我有我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那你修什么道?”

李长生虽然对他有不知何处来的好感与熟悉,但却从不主动去探寻他的私事,这还是他第一次问。

李持盈道:“我修我自己的道,历代道法虽多,但那都是别人的道,后来修行者虽然可以按图索骥,但我却不想如此,故而我要修我自己的道。心中如何想便如何去做,心外无物,心外无我,我即是我,我即是道。”

“这不是一般人能学的。”李长生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

李持盈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说:“道又不同于剑法武功,道只是练武的根基,是心中修炼奉行的准则。只要能明悟己心,勘破我执,便能知道自己道心所在。”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李长生闻言觉得好笑,这世上哪来的这么多悟性高的人。借佛家来比喻,便好似顿悟一般,若是顿悟真这么容易,寺庙中的高僧早就满地跑了。

仰见明月高悬,李长生忽然想起他离开剑阁已经两年了,两个中秋都已倏然而过,也不知上清宫中常年斋坐的那张容光胜雪般的面容如何了?

李长生愣愣地看着,心头泛起千般滋味、万般思绪。

“后夜相思,尘随马去,月逐舟行。”目光落到旁边李持盈身上,一身红衣,幽幽灯火下,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就这样望了过来。

“……师父。”李长生不自觉地低声呢喃道。

李持盈微微睁大眼睛,藏在宽大袍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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