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灼用后背感知着从地底处传来的震颤, 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哥伦布”音乐厅的电力系统被远距离修改了触发机制,连通了几公里外的钻井平台的爆·炸按钮。
银槌市有这种手艺的人不多。
唐凯唱算一个。
那是他几乎一无是处、现在不知是死是活的父亲留给他唯一的好天赋。
他怎么也……
此时,灰败着脸色的李顿回到了宴会厅, 却不敢踏入其中。
他看向桑贾伊, 心底里知道这件事如果事后解释得当, 还有挽回的余地。
然而,谁也不知道那群打着“哥伦布”号亡者旗帜的人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他担心,钻井平台只是个开始。
桑贾伊此时也有些傻眼。
他们先前达成的共识是,“炸·弹客”不过是一个马甲,极有可能是大公司为了将他们斩草除根凭空捏造的。
然而,这先是人质挟持, 又是钻井平台被炸, 让他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就算是为了铲除他们,何须这么大的手笔?
难道是其他的哪家大公司想要挟机算计瑞腾?
可一家开采平台被炸,并不会动摇瑞腾的根基, 却能让它痛到发狂!
是谁要这样做?又在图谋些什么?
事态发展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桑贾伊贴身的西服内满是汗水, 顺着脊背滔滔地往下淌。
还未等他们想出解决办法,那最熟悉、也最恐怖的故人声音又响了起来:“李顿, 怎么回来了?”
“我是希望你去接一下直播设备, 你好好地接过来就是了。”
“为什么要节外生枝?”
这也是在场人质共同的心声。
大家在惶然间, 觉得这绑匪慢条斯理,也不像是个全不讲理的疯子,纷纷向李顿投以谴责的视线。
这些人不久前还和李顿攀谈过, 态度亲密宛如旧日好友。
如今这位受欢迎的礼宾部经理, 一下子站在了所有身份高贵的人质的对立面。
李顿苦不堪言, 只向大家深鞠一躬, 就转头再次走向了音乐厅西门。
这一次,他一点花招也不敢耍,边走边宽衣解带,在温暖馨香的优雅环境里,含羞带耻,把自己扒成了赤条条刚出娘胎的样子。
……好在还有一条遮羞布。
走到大开的西门前,还未站定,李顿就被冬日寒风劈头盖脸地吹了个通透,打了个剧烈的大哆嗦。
可他牢记指示,绝不迈出一步。
在这个年代的普遍观念里,钱比人命重要。
对方连瑞腾的开采平台都敢炸,再没人怀疑炸·弹客不敢杀人了。
瑞腾开采平台的爆·炸,不仅成功吓住了李顿,所引发的连锁反应也堪称恐怖。
其轰动程度,比起几个月前单飞白被抛到火场等死的那天的银槌市,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半个银槌市都被那炸·弹撼动了。
全城戒严警告再度发出,要求所有市民回到自己的住所。
“白盾”的电话被直接打爆了。
这电话并不是银槌市市民打的——他们住在这里日久,对各种混乱境况早已习惯。他们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安全点藏匿好,再暗暗探出触角,收集信息。
电话是大大小小的公司打来的,要求出奇一致:
——听说瑞腾的平台炸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平时也没少和你们“合作”,你们“白盾”赶快派出人手,来检查我们的公司、厂房、地库是否有炸·弹!
“白盾”的别动队全部被派出,不仅要上街维持秩序,还要响应各家公司的清查要求——平时收了好处,出了事,总不好当缩头乌龟。
整个“白盾”被身不由己地裹挟其中,宛如卷入一场海上风·暴。
……就像当年,从“哥伦布”号沉船事故中活着归来的五人组口中,所说的“哥伦布”号的遭遇一样。
原本还算集中地盯守“哥伦布”纪念音乐厅的“白盾”总部,也陷入了左右支绌、难以为继的窘境。
最尴尬的,也最实际的问题是,人不够用了。
宁灼人在音乐厅,靠想的也能想见如今“白盾”的混乱。
他目光冷静地看向虚空。
他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林檎也没办法了。
林警官总不能凭空变出一千个分·身,也没时间盯着自己了。
单飞白够狠。
他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四处放火,就能让“白盾”无暇他顾。
宁灼再次低头看向埋在他胸口的单飞白。
他知道他现在的一切表情都是装出来的。
困惑、
迷茫,一点点的紧张——因为他实际上是从业多年的雇佣兵,所以不会太恐慌。
他完美地表演着一个无辜的与会者,任何人都不能从他的神气中窥出他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做到这一步,不仅是为了闵秋闵旻,也是为了他自己。
宁灼记得,单飞白曾经说过,他被打断脊椎,是因为得罪了几乎整个银槌市的大公司。
宁灼默默按着他的后背,那里有粼粼的钢铁脊椎凸出来。
他打算回去再和他算账。
正如宁灼所想,“白盾”突逢巨变,可以说是内外齐乱了。
所有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盾”高层一口气到齐。
这件事,已经不是一个“专案组”能解决的事情了。
每个人都在竭力表达观点,每个人都在叫嚣着“听我的”,会议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我说,还是最好配合匪徒的要求,他目前为止没有过激的要求,我们动作越多,反倒越容易激怒他们!”
“不行!要是他们后续要求越来越过分呢?也照办?这个头就不能开!”
“死了人怎么办?你来负责?”
“现在只是死人而已吗?瑞腾那边交给你来安抚?”
两边各有道理,吵得不可开交,始终得不出一个结果。
抑郁愤怒下,两方不约而同地找到了一个出气点:“调查的人都是废物吗?这么久还抓不出一个爆·炸犯?炸·药来源、动机、监控、总能找出一个来吧?!”
身为此次案件的顾问,林檎安静地坐在会议桌末端。
林檎是在场人员中职阶最小的,竟然到了这种时候还没乱。
他站起身来,平静地表达自己的看法:“我的意见是,调查和关注的重点依然放在‘哥伦布’音乐厅。从小林、詹森到现在的李顿,他们要针对的人,实际上只有他们五个音乐厅的主营者。”
“动机呢?”
“他们三个不肯配合,我们也调查过,他们的人际关系网非常简单,这十几年没有对外结下什么情仇,交往很淡。”
这话信息价值并不大。
于是问话人单刀直入:“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林檎的眼睛藏在绷带之下,叫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他答:“没有。”
他知道,自己只要此刻一开口,不管说的是谁,对方就会被立即锁定为怀疑对象,即使没有证据,以“白盾”的手段,也能凭空造出证据来。
宁灼的形象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但林檎无视了他。
林檎也只是怀疑,没有实据。
且事态越发展,越不像宁灼的手笔。
在林檎看来,宁灼是狼一样的人物。
……好吧,不能排除他找另一头狼过日子的可能。
但现如今的爆·炸案,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办成的事情。
林檎信宁灼会赌自己的命,却不相信他会牵连“海娜”,拿“海娜”其他人的命来赌。
那么,是有人雇佣他们?
“海娜”不至于缺钱到这个地步吧?
林檎会如此想,也不意外。
“海娜”的人,他认识大半。
偏偏这件事件里最核心的两个关键人物,他见也没见过。
唐凯唱是“海娜”压箱底的人才,尽管来得早,但他这人才藏在地下深处,从不示人。
很多时候,要不是他主动通过广播说话,就连“海娜”的自己人都要忘记在整个“海娜”的最底部,还有这么一个活人在喘气。
林檎不过是在“海娜”小住过,闵旻来得比他还晚,又是内勤人员,与林檎更没有什么交集。
在这一点上,林檎的情报相当受限。
林檎如今的身份只是顾问,事后追责也追不到他的身上,因此他只是代替还在现场的贝尔和哈迪作一点简单的案情介绍。
至于还在现场的贝尔和哈迪,如今是真的焦头烂额了。
他们早早赶到了西厅入口处,和脱得只剩内·裤、冻得嘴唇青紫的李顿远远地大眼瞪小眼。
一个不敢出,一个不敢入,就这样僵在了这里。
那些宾客不知好歹,只顾着责怪李顿擅自妄为,可那“炸·弹客”通过广播所说的一句话,落在“白盾”耳里,不啻于一声惊雷。
“蜂群”也被人入侵了!
否则“炸·弹客”是怎么第一时间知道李顿没去门口,而是中途折返回了宴会厅?!
他们立即通报总部,要求他们筛查有无被入侵的“蜂群”摄像头。
迄今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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