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南城的几条街巷路况并不怎么好,几番颠簸之后,乌桐马车停在了乌田巷巷口。
此时已过亥时,乌田巷所有的院落皆已熄了灯,整条街巷漆黑一片。
程墨侧首看萧灼,只觉现在看他顺眼良多,今夜他们虽未聊太多,但一个年少好友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是让她心情极佳。
“现在时辰晚了,不方便招待你。改日若有机会,请你来家吃茶。”
萧灼眉眼舒展,微一颔首:“好。”
程墨挥手下了马车,目送乌桐马车驶离巷子才转身回去,却不想原本漆黑一片的院落之外,老御史程衷已经拿着灯笼在那了。
程墨加快脚步入内:“爹,我不是说了往后无需等我吗?”
“听到了动静,爹出来看看。”老御史的视线从巷口移开,将手里的灯笼递给程墨:“方才爹好似好到一辆马车。”
“啊,对,一个朋友送我回来。”
老御史跟着进了院落,回门落锁,语重心长道:“阿墨,你在外交友广阔,爹素来不横加干涉,爹知道你自有分寸。
只是这世间人心多险恶,并非人人可称之为朋友。你兄长交友不慎,如今有此下场,你也全看在眼里。”
程墨心领神会:“爹您放心,我知善恶,懂人心。”
老御史却苦笑一声:“便是到了爹这个岁数,也不敢说自己懂善恶,辩人心。你这丫头啊,总还是太年轻了。”
程墨莞尔:“爹,那我改天把朋友带回家来给您掌掌眼,由您看着,我绝轮不到阿锋哥这等下场。”
院内厨房和正堂都亮着灯,老御史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面:“你回来的刚好,爹给你煮了一碗面,你吃了再睡。”
“多谢爹!”程墨摸了摸肚子,正是饿的时候。
老御史没有如往常那般自去房间睡觉,而是跟着她来到正堂,在她对面坐下。
程墨喜欢吃老御史做的东西,有江南浙菜的味道,抬首间却见他盯着自己欲言又止。
“爹,可是有事?”
老御史看了一眼桌旁晃悠悠的烛火,道:“你兄长如今去了上北城念书,这一来一回很是不便,需得住在那处潜心苦读,爹不放心他一人在那。所以,爹打算带着你搬去上北城,你意下如何?”
程墨喝了一口汤,道:“爹,上北城寸土寸金,咱们家可还有银钱另付房租?”
虽说距离老御史发俸禄的日子又近了,可他们家欠下的已经有白余两银子了。
却不想老御史道:“韩侍郎一案,爹陈表有功,陛下在京城赏赐了一座宅院。”
程墨惊喜:“赏赐了宅院?爹您这是立了大功!”
没人懂一个居无定所,总在搬家的人听到这一消息有多开心,如此一来,他们也算又有了一处永远安稳的落脚地。
皇帝赏赐,除非是谋逆造反那样的大罪,否则没有人可以再把他们赶出去。
程墨是真的高兴之极:“可知那宅院在何处?”
“梧桐街四十六号。”老御史道。
“梧,梧桐街!”程墨闻言是惊吓夺过惊喜:“梧桐街,那里面住着的可都是朝中三品也以上的官员。爹,您升官了?”
老御史并不见喜色,只是道:“如今是从三品。”
从正四品到了从三品,那也是跨了一大步,在朝为官的,越到后面越难升官。
“那真是恭喜爹了。那可有赏下银钱,爹需赶紧将咱们家欠的银钱还了。”
老御史却是摇头:“陛下赏御史台从不以金银为赐。”
这个不成文的规矩程墨倒是听说过,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责,御史台中官员绝大多数都如程衷这般,以两袖清风,清正廉洁示人。
老皇帝未免落人口实,凡是功德奖赏从不见金银,也算全了这群御史的清正美名。
程墨却是惋惜不已,这谁家中过日子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没了银钱,哪怕是个四品大员,也是乌田巷老百姓口中的穷当官。
“既然爹决定了,那我们择日便搬家。”程墨已经盘算着给左邻右舍送些什么东西以作告别。
老御史有些惆怅:“阿墨,若是你不想去上北城……”
“爹,我怎会不想去?”程墨故作惊喜道:“上北城那地方处处新奇,我早就想在那住了。再说了,我也想过去帮您看着阿锋哥,绝不叫他行差踏错半步。”
于是,搬家的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下来了。
……
翌日;
老御史早早入了宫门等候,等到一辆乌桐马车停在宫门外,马车上的人渐渐走近,他才走了过去。
老御史停在了萧灼身前,拱手道:“萧大人。”
彼时附近几个打着哈欠的官员看到老御史这一举动,惊得人哈欠都停了,目瞪口呆的望着两人。
要知道萧灼这个首辅年纪轻轻便成了百官之首,行为处事令人捉摸不透,在他们这些文武百官眼中犹如洪水猛兽,轻易招惹不得。
这些年来,萧灼与百官泾渭分明,毫无人情可言,只是不轻易招惹,倒也不会被他看在眼里。
朝堂之中唯有御史台这群老匹夫敢与之叫板,并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上奏折参他。老御史程衷更是其中代表之一。
可不成想,今日这个老古板竟然主动与萧首辅打招呼。
众人擦了擦眼睛,他们大抵是还没睡醒吧。
萧灼看到面前的老御史也略有意外,却也很快回了一礼:“程大人。”
这下,官员们更是惊掉了下巴。这平时目中无人的萧首辅何时这般客气了?
老御史不管旁人目光,与萧灼并肩朝前走去。
待远离了人群,他才开口道:“昨夜有劳萧大人送小女归家。”
哪怕是夜深昏暗,可代表着萧首辅的乌桐马车,老御史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萧灼道:“举手之劳。”
“萧大人送小女归家,本是善举,只是老夫甚是惶恐。”老御史侧身停了下来,目不斜视地看向对方。
萧灼也顿住了脚步:“哦?程大人此言何意?”
“小女阿墨性情率真,行事不拘小节,与人结交不见门第,不限学识。虽不知与萧大人因何相识,可下官却觉得大人与小女有如天渊之别,相距甚远。
还望大人能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原谅她无心之举,往后万勿与之亲近。”说着老御史向萧灼郑重行了一礼。
萧灼站在原地,天边的朝霞漫天,他周身却是清冷如霜,他并未有所举动,淡漠的声音随之传来:“程大人,这只是你一人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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